山梔子 作品

第62章 好喜歡

    什麼?

    夢石几乎是下意識地轉過臉,他正對上少年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間,那一雙漆黑沉靜的眸子。

    待少年要出門時,夢石忽然叫住他:“折竹公子。”

    “如今我根基未穩,你先不要對凌霜出手,他如今仍是父皇看重的大真人,蘊宜的死,父皇或許不會在乎,但大真人若死,他是決計不會輕拿輕放的,一旦你走錯一步,便會禍及你身。”

    “何況凌霜他身邊常有武功不俗的道士貼身保護,如今尚不是殺他的時機,最要緊的,是你帶著簌簌離開這裡,此事我們好好計劃。”

    夢石盯著他的背影:“你放心,簌簌在我失去杳杳,最狼狽難過的時候給了我諸多安慰,她最是知我懂我,我說過要讓她在這裡也能自由自在,可如今看來,這個地方於她而言,無論如何都是囚籠,我想讓你帶著她走,離開這裡,像以前一樣,天涯海角,永遠自由。”

    摘星臺的火越燒越盛,建得那樣高的樓閣在渾圓的月下垮塌,燃燒。

    商絨是被殿外宮娥與宦官七嘴八舌的交談聲吵醒的。

    她睜開眼睛,最先看見面前的傀儡娃娃,她坐起身來,頭上的步搖叮叮噹噹的一陣響,她一身煙青綾羅衫裙,銀絲鶴紋在衣袖邊緣微泛瑩光。

    窗欞有一陣響動,她側過臉去,正見那道面向山林的窗被人從外推開來,少年也不知是在哪裡洗了把臉,白皙俊俏的面龐沾著點滴的水珠,烏黑的鬢髮也有些溼潤。

    內殿裡點著好幾盞燈,少年一抬頭,望見那坐在案前的姑娘時,他忽然呆住了。

    他從未見過如此盛裝的她。

    烏黑的髮髻挽起,點綴珍珠寶石的步搖斜插其間,淡青與荼白兩色的絹花點綴,眉心一點花鈿微紅。

    她的面龐似乎輕掃了些妝粉,胭脂的顏色淡薄合宜,耳璫墜在她的耳垂,影子在她細膩白皙的脖頸間微晃。

    他的心神也跟著晃。

    “你用了我給你買的胭脂。”

    他有些耳熱,卻翻身入窗走近,忍不住好奇地打量她。

    “上一盒沒來得及用便遺失了,這次我想,一定要用的,”商絨有些難抵他的目光,卻也不捨他的注視,她也這樣望著他,說:“否則再錯失,便沒有機會了。”

    她明明說的是胭脂。

    可折竹凝視她,眼底的笑意收斂殆盡。

    他卻也不說話,任由她拉住自己的手,隨著她的步履走到一邊的桌案邊坐下。

    桌上都是精緻的糕點,是商絨特地命鶴紫去御膳房要的,她沒有備酒,可折竹掃了一眼,卻扯了扯唇角,將自己身上的玉葫蘆解下來放到桌上,道:“既有這些,怎能沒有酒。”

    “折竹……”

    商絨想阻止,卻見他已斟滿一杯給她,她抿著唇,還是端起酒杯來抿了一口,正欲說些什麼,卻聽少年道:

    “殿外那麼熱鬧,你就不想知道發生了什麼?”

    什麼?

    商絨不明所以。

    折竹但笑不語,朝她輕抬下頜,示意她出去看看。

    商絨起身,出了內殿,往那道硃紅殿門前去,她開了一扇門,守在外面的宮娥們霎時回望。

    “公主。”

    鶴紫自下午聽公主的話替她梳妝之後便再未進過殿,此時見她推門出來,便鬆了口氣,忙問:“您可是要洗漱?”

    商絨搖頭,卻發現天邊燒紅的一片。

    她驚愕地問:“發生什麼事了?”

    “是摘星臺,摘星臺的樓閣起火了,聽說火勢很大,都撲不滅,那樓閣已經垮下去了,好像是有道士的燈籠落在裡面然後……”

    鶴紫的聲音商絨逐漸聽不清了,她一下掩上門,轉身匆匆跑入內殿裡。

    燈下,那少年仍端坐案前,手中握著個玉葫蘆,也不知他喝了幾口酒,白皙的臉頰泛起些薄紅來,那一雙眼睛霧濛濛的,輕抬起來望她。

    “你有些事不能對我說,”

    少年沾了酒意的嗓音有些低靡慵懶,他一手撐著下巴,“我也有些話不想聽你說。”

    他修長的手指勾了勾。

    商絨恍惚的,朝他走近,她近乎喃喃般:“你做的?對不對?”

    “嗯。”

    他臥蠶的弧度更深,坐在案前仰望她:“它如果是你不能自釋的噩夢,那麼如今,它已經不復存在了。”

    “簌簌,你要忘了它。”

    他說:“我一定會帶你離開這裡。”

    商絨壓不住眼眶中的淚意,她的視線變得模糊,明明,今夜她已決定好要與他作別。

    摘星臺樓閣坍塌的聲音透過那道殿門隱約傳來,連帶著她好多的記憶都被裹在那場烈火裡燃燒。

    他為什麼一定要救她?

    明明,她已經學會了接受自己的宿命。

    可是,

    可是——

    內殿裡燈火搖曳,商絨俯身,鬢邊的步搖流蘇輕晃,輕擦少年面頰的瞬間,她的吻抵上他的嘴唇。

    淚珠滴在他的臉頰。

    少年卻忽然後仰倒地,商絨被嚇得眼淚止住,她立即蹲下身去:“折竹?”

    濃密纖長的眼睫微動,少年茫然地半睜起眼。

    “十五哥的酒,太烈了。”

    他呢喃似的,商絨沒聽清,便低下頭去。

    可是他的手卻忽然捧起她的臉,明明他已經醉得厲害,面頰的紅暈更甚,但他望著她,卻忽然輕聲笑:“你這樣,”

    他的目光變得迷離起來,“我真的好喜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