糰子來襲 作品

第165章 番外一

 天下大定, 百廢待興。


 魏嚴和李太傅一倒,朝中武有謝徵,文臣裡卻還沒個能挑大樑的,陶太傅只得暫且又回朝中領了職, 只等有後輩中有能擔此任的了, 便辭官繼續過他閒雲野鶴的生活去。


 素有“河間一賢”之名的公孫鄞,也破了不得入仕的族規, 進了翰林院, 加封少師, 為天子講學。


 李、魏二人在朝中的黨羽自然逃脫不了一場遲來的問罪, 貶謫的貶謫,下獄的下獄, 有攝政王撐腰,幼帝的底氣足得很, 繼位不到一年, 便將整個朝堂洗牌了一遍。


 朝中空出許多職位來, 為了補這些缺, 早些年因在朝中未曾站隊被孤立外調的臣子, 此番終得以重用,政績平平但無過且資歷深厚的,也暫且升上去頂被調走的州府職缺。


 但這一番升遷,各地州府衙署空出的缺,終還是要人去填。這年的科舉, 除了正科, 幼帝便還另開了恩科, 故此, 從年初湧入京城的考生, 便已如過江之卿一般,整個京城的客棧都人滿為患。


 三月裡攝政王和懷化大將軍的大婚壓過了民間議論科舉的熱潮,等到四月放榜時,關於此屆科舉考試的結果和考題的議論聲,才又鼎沸起來。


 放榜的鼓樓外,當日擠得水洩不通,自也是有人歡喜有人愁。十年寒窗終得中榜的,當場喜極而泣的有,發現名落孫山,如喪考妣的也有。


 不少富商之家便命家中小廝在放榜的街口盯著,但見那年輕俊俏又紅光滿面的後生,必知是中了榜的,當即上前去將人架到邊上的茶樓酒肆,意圖同自家閨女撮合成一段良緣。


 民間對此等現象還有個戲稱,名曰“榜下捉婿”。


 一著半舊靛花藍長袍的青年男子擠在人群中,將貼在牆上的杏榜從頭看到尾,又從尾看到頭,如此幾番後,也沒能在榜上瞧見自己的名字,面上漸漸透出了灰敗之色,整個人都頹然了下去,失魂落魄地被其餘看榜的人擠到了外圍去。


 “宋兄!”站在街角處的一青年認出了那藍袍青年,熱絡地朝他一揮手。


 那藍袍青年正是宋硯,他勉強扯了下唇角,衝著喚他的青年一揖:“吳兄。”


 那青年一見宋硯這副臉色,便知他此番又是落榜了,寬慰道:“宋兄莫要沮喪,宋兄年紀輕輕便中了舉人,已不知得了多少人的豔羨,尋常人考這科舉,考上個幾十載的都有,且說我那叔父,落榜了十一回,幸得今年趕上了恩科,終得謀個一官半職。”


 他秋闈落榜了,如今還只是一秀才,今日是替自己叔父來看這杏榜的。


 宋硯聞言,面色更灰敗了些,只還是得拱手道聲恭喜。


 那青年人年歲同宋硯相仿,但到底家中尚有薄資,又有個考了十一回的叔父在前,他對科舉落榜倒很是看得開,只不過同宋硯做了兩三年的好友,知曉宋硯家境,同宋硯一道往回走時,忍不住問:“宋兄接下來作何打算?”


 宋硯面上劃過一抹難堪,只說:“家母已逝,族中也再沒個親眷,我大抵還是會留在京中,去某位貴人府上做個西席或客卿,暫求個棲身之所,等三年後再考。”


 他在清平縣那小地方處處受人追捧,又得縣令青眼,自以為已是人中龍鳳,來了京城方知,遍地顯貴,花街柳巷隨便扔下個酒罈子,能砸到幾個懷才不遇買醉的仕子。


 當真應了當年樊長玉的贅婿那句“北雁南飛,遍地鳳凰難下足”。


 他引以為傲的才學,在這金鱗遍地的大胤國都,實在是沒有任何值得稱道的地方。身上那點他中舉後鄉紳們送的銀錢,以及縣令資助的上京路費,在富家子弟跟前,也還不夠人家那一身行頭。


 進京的第一年,宋硯當真如只誤進了鳳凰窩裡的山雞,時時刻刻都提心吊膽,生怕自己被人看輕。那種伴隨了他整個少年至青年時期的卑賤感,在他考上舉人後明明已遠去,進京後又如蛆附骨一般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