糰子來襲 作品

第100章 第 100 章




    李遠亭面露憤憤之色:“無怪乎陛下想將長公主嫁與武安侯,他這是想在魏嚴倒臺後,用武安侯牽制咱們李家!都說鳥盡弓藏,魏嚴尚還把持著朝政,陛下都已待我李家至此,等魏嚴一除,我李家可還有立足之地?”



    李太傅卻是道:“罷了,自古帝王心難測。”



    李遠亭急道:“父親,總得想想法子啊,陛下今日是如何待魏嚴的,只怕明日就得輪到咱們李家。”



    李太傅悠悠開口:“這天底下,最有資格繼承大統的,不是還另有其人麼?”



    李遠亭渾身一激靈:“您是說……皇長孫?”



    李太傅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只問:“懷安在薊州查到了些什麼?”



    李遠亭反應過來自己同李太傅方才的談話意味著什麼,後背不受控制地爬滿了冷汗,回道:“魏嚴能穩坐丞相之位這麼些年,手底下的確有幾個可用之人,賀敬元在薊州十幾載,竟無半點貪墨。懷安查了數月,只查到了年前魏嚴派了大量死士去殺的那一家屠戶,案子存疑。”



    李太傅動了動眼皮問:“那些死士,不是去殺武安侯的麼?”



    李遠亭道:“懷安查到了薊州府的出兵記錄,魏嚴派死士前去時,賀敬元那邊也調了兵過去相助。瞧著倒像是一個想殺,一個想救。但賀敬元如此行事,魏宣徵糧在西北惹出禍事後,賀敬元八百里加急命人送了東西回來給魏嚴,魏嚴便絲毫沒有怪罪之意。”



    他看了一眼父親的神色,繼續道:“那屠戶夫婦,卷宗上記錄是死於山匪之手,但懷安後來審問了活捉的山匪,山匪們一致答並未殺害屠戶一家。懷安深究那屠戶的案卷,發現他是十七年前才回到清平縣的,還帶回去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十七年前那名屠戶所幹的營生,都是借用了一名鏢師的。”



    李太傅道:“放眼整個薊州府,能偽造戶籍文書和其他履歷文書的,也只有賀敬元才有這個權利。”



    他看向自己的長子:“你是說,賀敬元在幫那名屠戶隱瞞什麼?並且還一直都在庇護那屠戶一家?”



    李遠亭點頭:“正是如此。”



    李太傅好一陣都沒再言語。



    十七年前,這個數字太敏感了。



    十七年前發生的事何其多?



    謝臨山麾下老將孟叔遠枉顧軍令,在送糧路上前去救被困的十萬邊鎮百姓,延誤戰機,害得承德太子和謝臨山戰死錦州,自刎謝罪,背上千古罵名。



    同年東宮失火,太子妃和皇長孫都被燒死。



    李太傅緩緩道:“你說,賀敬元拿給魏嚴的是什麼?”



    李遠亭心中一驚,道:“可惜賀敬元做事謹慎,懷安已查不到旁的東西了。”



    李太傅卻道:“我們查不到了,讓查得到的人去查便是。”



    李遠亭遲疑道:“您的意思是……報給皇上?”



    李太傅答:“御史臺趙大人有句話說得對,這大胤的天下,還姓齊。”



    他口中的御史臺趙大人,便是之前在魏嚴走後,憤憤出言的那位言官。



    李遠亭便知自己猜對父親的意思了。



    馬車已停,李遠亭親自攙著李太傅下車,家門口僕役侍衛眾多,二人並未再談國事,等進了府門,李遠亭才道:“借陛下之手可以除去賀敬元,斷魏嚴一臂。但父親既想擁立崇州那位了,若讓陛下賜婚大長公主與武安侯,得了武安侯這一助力,只怕接下來的局勢,對咱們又極其不利。”



    李太傅抬了抬眼皮道:“聽懷安說武安侯身邊有個女子?”



    李遠亭忙道:“正是那屠戶女,懷安初去薊州遇上匪患時,便是武安侯身邊的親騎假扮薊州府兵前去救的那女子。而今那女子就在薊州軍中,還被陶太傅收為義女了,想來甚得武安侯看重。”



    李太傅腳步微頓:“陶奕那老東西?”



    他眼皮微耷,瞳色因蒼老而顯得有些淡,片刻後道:“想法子把這消息傳到長公主耳邊去。”



    李遠亭應是。



    他心中也明白,成了陶太傅的義女,那女子的身份可就不一般了,顯然武安侯並不打算只收那女子當個侍妾。



    大長公主心高氣傲,必是容不得的。



    皇帝想借賜婚來拉攏武安侯,但這最終會變成結盟還是結仇,就說不清了。



    -



    幾日後,一封彈劾賀敬元偽造卷宗,包藏禍匪的摺子便遞到了皇帝跟前。



    賀敬元是魏嚴的人,眼下又正領兵剿崇州反賊,在這時候治他的罪,皇帝那頭也不好辦,索性在朝堂上將這封摺子交與百官商議該如何處置。



    百官們犯難,彈劾方是李太傅的人,被彈劾方是魏嚴的人,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摻和到這要命的黨爭站隊中去。



    當日早朝上,便只剩魏黨和李黨吵得不可開交。



    最終皇帝以戰事為由,暫且壓下了此事。



    下朝後,魏嚴和李太傅再次於漢白玉石階盡頭狹路相逢。



    李太傅依舊是一副笑臉,拱了拱手道:“人老了,門生們主意大了,管不下來,早朝上的事,丞相可莫要往心裡去。”



    彈劾賀敬元的,便是李太傅的門生。



    魏嚴這次連禮都未曾回,鷹目一掃,不怒自威:“李太傅老了,倒是可學學陶太傅。當年陶太傅急流勇退,如今不止朝堂上的百官,連陛下都念著他的好不是?”



    李太傅面上的笑意微微收了收。



    魏嚴這才虛虛一抬手道:“魏某先行一步。”



    魏嚴走遠之後,李太傅臉色也沉了下來。



    -



    魏嚴上了轎輦,便一直閉著雙目,面容剛嚴肅穆。



    李太傅此舉,是在逼皇帝審賀敬元。



    皇帝因崇州的戰事,暫且壓下了此事,但等崇州的仗一打完,不用李家提,皇帝都會重新將此事提上議程。



    十七年了,小皇帝也羽翼漸漸豐,想從他手中奪權了。



    賀敬元替那叛徒偽造身份的事一曝光,當年的錦州慘案必會被提及,孟叔遠已是蓋棺論定的罪臣,他的心腹包庇罪臣之後,他一直想壓下的錦州案,只怕得會迎來重審。



    許久,他睜開一雙鷹目,緩緩道:“賀敬元,不必留了。”



    轎外有黑影飛速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