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第 172 章
太子其實想多了。
靖安長公主並沒有遷怒任何人的意思。
回到下榻的官驛, 她譴退旁人,大門一關, 直接罵了太子半個時辰。
私自出宮, 杳無音信,絲毫不重視登基大典。
好,就當他是臨近登基大典, 朝中事情又煩人,他想出來換換心情, 搞點事情,讓她在宮中累死累活,他在宮外逍遙快活,她都認了!
可他一個月來出入各類大小宴席,所交之人良莠不齊,有些連身份來歷都不清晰,萬一這些人裡藏著歹徒刺客呢?
姐弟二人相依為命多年,太子早就習慣了姐姐的性子。
他知道她是為了他好, 所以即便方式粗暴兇狠些,也都照單全收。
等靖安長公主罵爽了, 太子摸摸鼻子,好脾氣的說:“孤又不是三歲小孩子,別說那些人別有用心,哪怕真的是刺客,孤又豈是坐以待斃之人,刀山血海都淌過來了, 若連結交都要瞻前顧後, 孤還怎麼接手這萬里山河。”
靖安長公主一個眼刀砍過來, 太子話鋒一轉:“而且孤一路都很小心, 並未暴露身份……”
靖安長公主冷笑一聲:“並未暴露身份?那你以為我是如何找來的?吳家因為你險些將這片地兒都掀翻了,連府上陪客的都猜得出來你我身份,你跟這兒蒙誰呢?你自己品品你的話好笑不好笑!”
太子在心裡嘆了一聲。
吳家人,真不會做事。
不過,靖安長公主這番話讓太子想起了一人,他玩味一笑:“皇姐,你覺得那個李耀如何?”
靖安長公主眼神一動,別開目光,語氣依舊冷硬:“我知你在想什麼,可是殿下,朝中剛剛穩定,就算你想另開擇士之法,用些值得信任的新人,也要循序漸進。你不可能大手一揮便將舊臣肅清,也不可能一句話就建起屬於你自己的班底。你……”
“打住!”太子豎手作阻,眼角一挑,側身抱臂:“我又不是這個意思。”
靖安長公主眉頭一皺,看向他:“那你是什麼意思?”
其實靖安長公主並沒有說錯。
太子雖掌著雄厚兵權重回朝堂,但盤踞朝堂的世家力量依舊讓他在處理朝政時倍感吃力。
他想破開一條新鮮的血路,引進新鮮的血液,能助他在日後大展拳腳。
所以,趁著宮中忙於籌備登基大典,而朝中的注意力又轉移到皇后人選的討論上,暫時沒有其他要務,他便跑了出來。
到這裡,思路都沒問題,可當皇姐提到那個陪客李耀時,前一刻的畫面又浮現在太子的腦海中。
想征服李耀,或許是上位者的通病——專治各種不服。
但他並沒有一開始就表明身份,用權勢來力壓。
這大概也是上位者的劣根性——自認魅力四射,乃天選之子,即便沒有表面的光華與榮耀,也能憑著骨子裡的東西讓人折服追隨。
可是,當皇姐一把掀翻棋盤,以絕對的無理霸道,讓李耀偃旗息鼓下跪請罪時,太子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大概是……覺得自己之前那種執拗的較勁兒十分可笑。
他如今的地位和權勢,是靠著自己一刀一劍打回來的,不偷不搶,名副其實。
靠著自己爭取回來的東西作用於人,有什麼問題?
皇姐顯然就不會因為這種事困惑。
所以她掀棋盤掀的理直氣壯,以勢壓人壓的心安理得。
不,不止。
一路走來,太子常常會因為一些事自我懷疑與反思,踟躕猶豫更是家常便飯。
但這些從不會出現在皇姐身上。
她的目光永遠向前,彷彿不知疲憊,不會迷茫。
而他,是因一路跟著她,才走到了今日這個結局。
可是,她不能一直這般。
她也該適當的停一停,歇一歇。
所以,當長公主問出話時,太子本沒有多想的心思,忽然分出一條岔路來。
“皇姐說的孤都懂。孤沒想靠著一次微服出遊,便讓如今的朝堂有什麼天翻地覆的變化。我是想問……”
太子眼神一變,頗有些玩味的湊向長公主:“孤與那個李耀接觸了幾日,他文才不俗,精通各藝,除了武藝上沒什麼造詣,絕對堪稱大才。最重要的是,他或許早就猜到孤的來歷身份,卻從無諂媚之色,這一點從他與孤對弈就能瞧出,皇姐不覺得這個人很有趣嗎?你說他這樣的人,到頭來圖個什麼呢?”
“還能圖什麼?”靖安長公主涼颼颼道:“圖有些傻子心甘情願湊到他面前當手下敗將,任他擊敗奚落,還覺得他厲害有本事唄。”
太子微微後仰,臉一垮:“你再這麼說話,孤就要生氣了啊!”
靖安長公主正欲開口,忽然閉眼蹙眉,身子都跟著晃了一下。
太子眼神一變,連忙喊人進來,也不敢開玩笑了,擔憂道:“皇姐,沒事吧?”
珮蘭姑姑最先進來,一看長公主模樣就知怎麼回事。
“殿下,先讓長公主躺下吧。”
太子連連點頭,配合著珮蘭姑姑扶著人躺下休息。
珮蘭姑姑熟練地吩咐人抓藥煎藥,太子皺著眉頭走出房間,趁機拉過珮蘭姑姑詢問:“皇姐近來又不好了嗎?不是說……那個已經拔除了嗎?”
珮蘭姑姑輕嘆一聲,如實相告。
之前長公主殿下不希望太子殿下早早登基,一來是因先帝還在,她不想讓外人覺得太子背上逼宮奪位之名,同時讓太子多攬些仁孝之名,二來,是她不希望太子那麼潦草的登基。
這條路,他們姐弟二人走的異常艱辛,登基大典,是對這些年的一個交代,也是她作為姐姐,對他這個親弟弟的交代。
所以,長公主非常用心的在籌備登基大典,一連多日操勞不歇,加上暗察司每日遞增的信報和朝中大小事務堆積在一起,是個人都吃不消。
其實,太子剛出宮的時候長公主就知道了。
但就像她說的那樣,她知道登基一事對太子來說意義重大,也猜到他有些心緒波動,所以由著他出宮散心,只讓暗察司的人暗示傳回消息,確保太子平安即可。
然而,太子這一走就是月餘,長公主實在擔心,所以在短時間之內處理了大量的事務,這才騰出功夫追出來。
日夜兼程,路上還要同時處理各州道的事務,舊疾豈能不復發?
珮蘭姑姑每一句都很平和,可落在太子耳朵裡,句句都扎心。
他當即做了一個決定。
……
靖安長公主喝完藥後,小睡了片刻。
醒過來時,只見有人在床邊支了張小案,上面摞著各州道的文書信件和加急的奏本。
太子手提硃筆,正聚精會神的處理著事務。
聽到動靜,他連忙擱筆湊上來:“阿姐,好些了嗎?”
長公主被太子扶著坐起來,輕輕甩了甩頭:“我睡了多久?”
太子報了個時辰,長公主眉頭一皺,作勢要下床:“我不是說過今日……”
“那幾冊賬目孤已核對好了,沒有任何問題,還有江南道書信裡說的那幾處問題,孤也批閱處理了。”
靖安長公主愣了愣:“你……”
太子一笑:“如何,皇姐不信孤?那行,我將東西召回,你自己看……”說著作勢要去找人。
“哎……”長公主拉住他,滿心無奈:“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們姐弟之間,一向是分工行事,如此也好專心於各自的領域,再相互配合。
況且,身為一國之君,又豈能去經營商事。
即便是她經營青字號,也是藏著身份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