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桃逢新 作品

第81章 第 81 章

    對於建熙帝來說,商辭的計策,解了急渴,而謝原和周玄逸的獻策,則是保證了長久的增收,甚至能補上未來三年的賦稅空缺部,雙方的計策著眼不同,但都為良策。



    可是,朝臣不這麼認為,甚至基於兩方計策上再生爭議。



    以王氏為首一干朝臣認為,謝原和周玄逸之計深謀遠慮,周到細緻,可行性強,相反,商辭只圖近利,他的辦法不止等於惡意斂財,更影響了常賦收納。



    目光短淺!



    佞臣!



    而以段海明和盧厲文為首的一派對商辭計策表現出了極大的包容。



    謝原和周玄逸的計策自不必說,抑商是常態且合理,鹽政從生產到販售全面考慮,效果可期,嚴管地方財政,增加都城財富更是一絕,每一點都能細緻到給出絕對的數目、精確的範圍,顯然是對財稅之務精通有道,而非門外漢瞎指揮。



    至於商辭,他的計策的確不完美,甚至有後續問題,但流人問題若不解決,百姓遲早民不聊生,集結生事,屆時你還想哄著人交錢?怕是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而且,有謝、周給他兜底,可以衝!



    中書令王紀看著段海明和盧厲文兩個人,恨不得一刀一個。



    謝升賢這個老東西,如今日日去東宮喝茶打坐,提了這麼兩個後輩來當他的眼和口。



    他人不在朝堂,可要說的話一句沒落下,段、盧二人的確護了商辭,卻也借商辭把謝、週二人捧高高,誰不知道謝原是他孫兒似的。



    炫耀什麼呀。



    ……



    “這,怎麼能算是炫耀呢?”



    面聖出來後,謝原、周玄逸和商辭三人一道離開。



    遠遠看去,是相談甚歡,走近一聽,全是針鋒相對。



    “原來不是炫耀嗎?”商辭目視前方,勾了勾唇:“檢括之法不過是第一步,後續自當另作部署。我只是沒想到,謝司郎動作這麼快,上趕著來為我補漏,在前朝贏得一片讚賞,若非謝司郎親口否認,商某都要以為,你是掐著算著打算來我跟前炫耀你棋高一招的。”



    謝原:“商大人此言差矣,想也知道,你是個心思過多又瞻前顧後之人,怎麼可能真的只顧著斂財,而沒有後招。只不過,商大人說我來炫耀,這就是小人之心了,我與玄逸商議此事時,商大人還在騎馬回京的路上,我再能掐會算,也不知這路上多了一個你啊。”



    商辭眼神微變,側首看了眼夾在兩人中間門沉默許久的周玄逸,笑了一聲:“的確是此言差矣,不過差的是謝司郎,論相識,我才是更早的那個,情分也好,計策也罷,在下尚且沒有說謝司郎是半道橫進來的,謝司郎為何覺得我是多出來的?”



    周玄逸忽然站定,商辭和謝原不防,多走了幾步,反應過來,幾乎是同時停下。



    遮擋物撤離,兩個男人直接對上,眼神交鋒一瞬,又一道看向周玄逸。



    周玄逸面無表情:“我忽然想起來,還有點東西落在太府寺,我得回去拿了,告辭。”



    隨著周玄逸離開,商辭和謝原的目光重新對上。



    謝原笑了笑,主動道:“對了,得先給商大人道個歉。”



    商辭:“道什麼歉?”



    謝原:“自然不是商大人說的什麼,我半道橫進來這樣的無稽之談,是正經事。如你所見,鹽政、商市、各州財稅要務都將革新,整個尚書省都會忙起來。”



    “當然,商大人以後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隨時可以求助尚書省,但如果還是類似找卷宗這種冗雜費時的小事,可能要麻煩商大人自己帶人過來找,我們沒法奉陪了。”



    商辭凝視謝原片刻,也笑了:“那是自然。”



    謝原搭手一拜:“那麼,告辭。”



    商辭抬手回禮:“不送。”



    ……



    已到了用冰的季節,房中的冰桶堆的小山一般,扇子一搖,沁涼的風便驅散了炎熱。



    歲安趴在塌邊看書,輕絲長裙鋪開,薄衫之下的輪廓婀娜曼妙。



    “佞臣……”歲安已許久沒有翻頁,聽著玉藻打聽回來的消息,嘴裡唸叨出這個詞。



    這竟是對商辭的評價。



    朔月瞪了玉藻一眼:“夫人為何要打聽他的舉動?若是讓郎君知道,該不高興了。”



    玉藻分辯:“這可不是打聽的,如今朝中正熱議此事,你出去隨便就能聽一耳朵。不止有他,還有郎君,不過都是誇讚的,說郎君高瞻遠矚,不似商辭那般急功近利。”



    歲安合上書,坐了起來。



    玉藻和朔月同時歇聲。



    “我不是在意他。”歲安將書放到一旁,兩手撐著斜榻邊沿。



    她只是有些感慨。



    因她如何都想不到,昔日在北山一身傲氣,滿腹才情,眼中只分黑白的男人,待真正踏入仕途時,會得到這樣的評價。



    而他做這件事之前,不可能不知道後果。



    但他不在乎。



    歲安起身走出房門。



    沒了冰氣解暑,熱流撲面而來,朔月和阿松忙不迭追上來幫她打扇去熱。



    仰頭是天,天色碧藍,寧靜悠遠。



    垂眼有荷塘,碧葉紅花,交相輝映,熱烈盎然。



    歲安曾以為,嫁給謝原,成就這門婚事,是走出北山的一大步。



    可這方花牆圍作的小院,竟漸漸成了人生中的另外一個北山,安逸寧靜,無人叨擾,充滿自由自在的愜意。



    這樣的日子,誰能平白生出怨言。



    可當歲安看到如今的商辭時,第一次意識到,她和商辭之間門,他才是真正走出北山的人。



    雖不知他到底經歷過什麼事,但那些事,必然是真正的殘酷,無情,甚至無奈。



    也正因她和商辭曾經那麼親近,無話不談,才難以相信,他會成為今朝的模樣。



    歲安想到了母親。



    她從未告訴謝原,其實崇拜母親,一心想效仿母親做一番成就的,不止環娘一個。



    很小很小的時候,她也曾有過這樣的雄心壯志。



    她把這個秘密告訴父親,父親卻抱著她,笑呵呵的搖頭。



    “歲歲永遠成不了母親那樣的。”



    她不懂,也不接受。



    為何成不了?



    無非是行事上慎思篤行、謀定而後動,性子上堅韌而沉穩,當然,還要聰明博學有見識。



    後來,她終於明白,自己的確成不了。



    成為母親那樣的人,不是靠多讀幾本書,多聽幾則見聞,更不是靠小聰明小計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