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桃逢新 作品

第40章 第 40 章

    這當中又以曲水流觴最為引客。

    也是園主經營有方,以各式各樣的屏風、綢布或是籬笆石牆格擋,分出雅座,每個雅座都挨著一顆參天古木,自成陰涼,又有私隱。

    雅座內鑿出窄道,蜿蜒曲折,引活水灌入,流動不息,上置杯盤,可順水而流。

    因是循環活水,隨意坐哪裡都可以,酒食順水而來,循環往復,憑心而取,自在多趣。

    饒是歲安讀過古人曲水流觴的雅趣,但這樣更具巧思且精緻的呈現,還真是頭一回見。

    謝原見她喜歡,找人包了一座,四周以花牆隔絕,更具私隱,又叫了酒食來。

    歲安也不挨著他坐,非得隔得遠遠的,親手把盛著酒食的疊盞放進去,看著它們飄飄蕩蕩流向謝原,還提醒他:“來了!快拿!”

    謝原沒想到她這麼喜歡這個,忍著笑探身去取,悠悠道:“表情再虔誠些,就可以許願了。”

    歲安一愣,反應過來他是笑她放酒食的動作像放河燈,眼一瞪:“那你別吃!”

    謝原已撈起那新鮮的魚鱠,回她:“就吃!”

    謝大郎君難得閒散,一口酒一口肉,一舉一動彷彿用戒尺衡量過,在視線裡呈現成極致的風流恣意,歲安無意看了一眼,心尖像被什麼撩了一下,又在謝原發現之前垂下眼。

    眼中不看他,腦中卻現他,歲安咬了咬唇,輕輕一笑。

    吃飽喝足,日頭也沒那麼曬了,謝原帶著歲安繼續逛。

    “附近還有個園子,球場,蹴鞠、馬球、門球樣樣俱全,還有射擊、賽馬之處,那裡時常會有些西域的馬商販馬,都是極好的品種。”

    說到這,謝原想起來問:“會騎馬嗎?”然後發現歲安像在出神。

    他眼神一凝,順著歲安的眼神看向前方,只見不遠處站著幾個人,因他看去,紛紛轉身離開。

    謝原瞭然。

    他在長安城可不是生臉,保不齊這園子裡便有熟人。

    北山與謝府聯姻震動不小,歲安又不常露面,難免引人好奇,前來一觀究竟。

    歲安也回過神來,她顯然一心二用聽著謝原的話,“以前會一些,但已許久不練了。”

    謝原伸手握住她的手,不動聲色摸到指尖。

    溫的。

    大婚那日,還有進謝府那日,他牽她的手,指尖都是涼的。

    岳母說,她不喜都是生人的場面,覺得不自在,他後來回想,才察覺端倪。

    也不知眼下這個情景,她是否會不適。

    這次輪到歲安察覺謝原出神,反問他:“怎麼了?”

    謝原眼神看向她,微微一笑,俯身同她低語:“有人在偷看你。”

    歲安微訝:“啊?”但轉念一想,也明白過來。

    她眼珠輕轉,四下一掃,卻是一個也找不到,早跑了。

    謝原低聲道:“回家嗎?”

    歲安看他:“隨你。”

    謝原莫名其妙:“幹嘛隨我?你想玩也是可以繼續玩的。”

    歲安笑起來:“我想再逛逛。”

    謝原二話不說,“那就逛。”想了想,還是說:“若你覺得不自在,我給你尋個遮面?”

    “不,我不用遮面。”她想都不想就拒絕了。

    謝原覺得她語氣不同,但也沒多問,隨她就是。

    兩人拉著手閒逛,竟都沒說話,謝原正要開口,歲安忽道:“元一,你知道女子出門不再遮面,是從何時開始的嗎?”

    這還真沒難住謝大郎君:“若說普遍,應當是自我朝起。”

    自建熙帝登基以來,大周的風氣較之前朝陡然大變,尤其是女子,日常出門已不會再遮面。

    而這一影響,很大的原因來自昔日曾與建熙帝並肩作戰的靖安長公主。

    世間諸事,沒有不可能,更多時候,只是需要一個合適的契機,一個領頭的風向。

    正如朝政上有什麼大膽決策,往往會探索先例,在細微中拼湊一個合理的說法,又好像昔日的靖安長公主,以女兒身同先帝並肩作戰,自然而然成為了一個先例,引領了風向,讓女子們有了更勇敢大膽的心。

    同為大周子民,男子尚可以周遊四方,女子何以出個門都要遮遮掩掩?長公主還跟著聖人打仗了呢!

    自然,若是出遠門,考慮到人身安危,又或是有其他顧慮,就是另一種說法了。

    謝原奇道:“你人在北山,外頭的事倒是知道的不少。”

    歲安依著謝原,輕聲道:“是父親說的。”

    謝原:“岳父?”

    歲安笑起來,神情裡透出神秘:“我只與你說,你不可以告訴別人。”

    謝原很配合的偏頭,彷彿在說,放心,只有我聽得到。

    歲安輕輕推了一下他的頭,讓他好好走路,“父親的脾氣不好,在外人看來還有些古怪,可偏是這樣一個人,談及母親往事時,竟是帶著欽慕的。無論他們有多少爭執,他始終以成為她的丈夫為榮。”

    謝原心頭一動,看向歲安。

    她說這話時,神情裡不僅有對母親的欽佩,還有一種莫名的嚮往。

    謝原挑眉:“這話說的,我也以成為你的丈夫為榮啊。”

    歲安一怔,臉上拉下黑線:“你又故意捉弄我是不是。”

    “怎麼是捉弄呢?”謝原一副冤死了的樣子,抬手比劃周圍:“你看,往日裡我來這樣的地方,頂多招惹個把小娘子探望,可你和我一道來這裡,男男女女爭相探望,多麼有排面,我一個人可撐不起。”

    歲安撒開他的手:“還說不是捉弄我,就是捉弄我!”說完扭頭就走,可謝原看的分明,她嘴角是帶著笑的。

    謝原大步追上去,試著去拉她的手:“說真的。”

    歲安抬手躲,他伸手追,兩人漸行漸遠……

    ……

    彼時,謝原尚不知道,自己大大方方帶著新婚妻子李歲安遊玩長安的事,經過一夜發酵,瞬間便傳遍各家。

    這天夜裡,謝原將歲安送回府中,獨自出府去見了霍嶺。

    對於謝原無端晾了自己兩日,霍嶺表現的很淡定,謝原也不和他繞彎子,開門見山:“你雖在長安,但應該還安排了人繼續守著那副畫的買賣方吧?”

    霍嶺:“是又如何?”

    謝原:“是的話,我就可以省掉些廢話,直接同你說重點。”

    霍嶺神色一凝,竟有種被他噎了一下的感覺。

    謝原:“目前我們的線索不多,最忌打草驚蛇,我知道你之前已經查過他們,沒有線索了才會退而求其次,那我不妨告訴你,我猜測這等能放到明面上的角色,早就對各類追查有一定的防備,即便是霍鏢頭,也因為多年前與真跡的機緣才發現端倪。所以我們不能主攻,只能靜守。”

    霍嶺沒說話。

    謝原:“當然,若能直接在內部拿到他們的賬冊,或許能發現錢財來源與去向的端倪,立刻採取行動。但一日沒有這個機會,我們就要忍一日,靜靜蟄伏。如果我們的懷疑沒錯,他們留不可能只有這一次交易,等到他們下次再有行動,我們能發現的線索,也會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