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娘 作品

第70章 第七十章

    趙重錦咬牙,直勾勾盯著趙白魚的眼睛:“這二十年來,昌平公主一次也沒聯繫你?”

    趙白魚滿腦子都是元狩帝什麼章程,沒心思留意趙重錦的奇怪之處,隨口便應:“有沒有你們不清楚?”

    是,沒人比他們趙家人更清楚。

    如果趙白魚有一個囂張跋扈的嫡長公主娘撐腰,怎麼會過得那麼落魄?怎麼會被迫放棄科考、被迫替嫁?

    趙重錦避開趙白魚又清又潤的眼睛,心思混亂慌張,不敢想真相,那太荒唐了,沒人能承受得了。

    “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

    趙重錦下意識想叫住他,被魏伯擋住去路。

    待趙白魚走遠了點,魏伯才說:“趙郎君知道我們五郎成親當日,從他那個偏僻破敗的小院子裡走出趙府時說了什麼嗎?他說他和趙家人兩清了。”

    趙重錦臉色肅冷,仔細看才能發現他瞳孔緊縮,處於失魂狀態。

    “不管您抱著什麼目的接近五郎,如果敢傷害他一分一毫,我就是粉身碎骨也會將趙家人包括你們最寵愛的趙鈺錚千刀萬剮!”

    撂下狠話,魏伯難掩戾氣,他當真會付諸行動。

    趙重錦動了動嘴唇,最終沒說出一句話來,站在巷口大半天,被寒風凍得手腳僵硬,走一步一個趔趄,還是小廝攙扶著他才沒摔倒。

    他緊扣住小廝的胳膊,牙齒打顫,艱難地說出一句話:“遞帖……就說我,求見昌平公主!”表情猙獰而驚怖,目光定定地落在虛空處,彷彿那兒就藏著一個令所有人都難堪痛苦的真相。

    趙重錦心有畏懼,還是得向虎山行,去找那隻或許會撕碎趙家人的猛虎。

    ***

    趙府,主院。

    嬤嬤拿著封信進屋,對正在看賬的謝氏說:“夫人,兩江來的信。”

    謝氏頭也不抬:“二郎的信?”

    嬤嬤:“是老夫人!”

    “舅母?”

    謝氏驚喜地起身,趕緊拿過信奉拆開,如飢似渴地讀起來,當她瞧見舅母在信裡說承玠不該責罰五郎,五郎年紀小,要她攔著承玠,說道說道他,頓時一頭霧水,再往下瞧,卻是舅母的刀筆丫鬟註釋,說這是舅母半夜做夢驚醒之語,不由會心一笑。

    “舅母一如既往地活潑。”

    用活潑這個詞形容長輩固然不對,可謝氏就是喜歡那樣的舅母。

    待看到舅母說五郎眼睛像她,面貌像承玠,氣度則自成一家,是君子溫潤如玉,謝氏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更覺得奇怪,舅母從未見過四郎(她知道舅母還以為四郎排行第五),如何知他相貌如何?而且他相貌沒有一處像她,氣度更無君子如玉之說。

    舅母說的人是誰?

    謝氏往下看,看到刀筆丫鬟註釋,道是舅母到洪州散心,借住二郎府上,和二郎到酒樓時遇到五郎,一眼便認出他。

    【老夫人說,五郎的眼睛最像囡囡。】

    謝氏死死盯著這一句,用力得指尖發白,將信紙撕出一個裂口才如夢初醒般,驚慌失措地放下信紙,小心翼翼不敢碰,生怕撕碎了信紙,又彷彿是要撕碎信紙一樣,視線力透紙背。

    嬤嬤是從小跟著謝氏的陪嫁丫鬟,此時正擔憂地望著容色難看得宛如將死之人的謝氏,不明白信裡寫了什麼,怎會如此失態?

    謝氏從容大方,除了當年屢次被昌平公主所害,後來多次目睹小小的四郎重病垂危而失態過,這些年順風順水,哪有如今這般令人著急憂慮的作態?

    “夫人,你怎麼了?”

    嬤嬤走過來,謝氏條件反射地蓋住信件,有些手足無措地理了理頭髮和衣襟,抬著下巴,竭力維持她的冷靜,但急促粗重的呼吸暴露了她內心的不平靜。

    “準備紙筆,我要寫信給二郎。”

    嬤嬤趕緊準備好紙筆,謝氏拿著筆快速寫好,將其裝進信封裡,叫嬤嬤務必儘快送出去,不要讓任何人看見。

    ***

    趙重錦從公主府裡出來,上馬的時候沒留神,踩空摔斷右手,被緊急送回府,不顧勸阻硬是鋪開畫紙,滿頭冷汗地忍住疼痛,左手拿筆畫出一雙形神具備的眼睛。

    趙家二郎當年便是以左手畫、右手書,書畫雙絕名冠京都。

    眼睛一畫完,正骨大夫也來了,趙重錦虛脫地倒在椅子上,汗溼後背,唇色慘白,失神喪魄。

    “把這幅畫裝起來,送去京都,除非我娘拿到手,否則任何人不準拆開!”

    ***

    西北麟延府,延州。

    於西北而言,延州是其咽喉要塞,擁有重要的戰略地位,一旦失守,則大夏很有可能直入關中,因此重兵把守,守防森嚴。

    然而防守再森嚴,也會有幾隻小老鼠偷偷爬進來。

    夜色遮掩下,幾道黑影身手敏捷地穿梭於巷道屋頂間,避開巡邏的士兵,熟門熟路地尋到城內的水井處,剛準備將帶來的蠱毒投進水井就被突然亮起的火把震懾住,還被包圍而來的士兵抓個正著。

    崔副官走出,扯開黑影臉上的面罩,鉗住他的臉打量片刻說道:“這不是城東賣布的夏老闆?”

    旁邊士兵上前來看,憤慨地說道:“確實是他!在這延州邊境住了二十來年,要不是白日聽阿蓼姑娘說他行為鬼祟,和一個陌生人接頭,迸出一句大夏語和南疆語,怕還不知道他是個奸細!”

    崔副官:“其他人都抓住了?”

    另一個士兵上前:“都抓住了。沒讓他們壞了水源,經徐神醫檢查過後確定都是蠱毒。大夏果然和南疆聯手,意圖入侵。”

    崔副官抽出刀,對著不停求饒的夏老闆就是一刀,滾燙的鮮血噴灑而出,崔副官僅是平靜地甩掉刀上的血:“都殺了,頭砍下來掛到城門口。”

    “是!”

    沒人會覺得殘忍或死者為大,兩軍交戰,非死即活,何況對方更殘忍,要屠掉一整座城,如果沒有及時發現奸細的存在、沒有徐神醫在,怕不是一城的百姓都得跟著飽受蠱毒折磨。

    回營途中,忽有士兵來報:“抓獲的奸細中有一人自稱是大夏宰相之子,屬下見他細皮嫩肉,手上無繭,確實像是來掙軍功的貴族子弟。”

    “有意思。”崔副官勒馬說道:“先回營!”

    不過片刻便趕到軍營處,崔副官大步來開霍驚堂的營帳前,聽到進去的話才掀開簾帳將今晚發生的事一一說明:“……好在將軍提醒,以大夏現在那位國君的手段,怕是會趁以前幾次和平盟約互通集市的時候,朝幾個重要的邊城輸送奸細,這才讓底下人提高警惕,有所防範。”

    霍驚堂單腳踩在塌上,坐姿放蕩不羈,聽著崔副官的話,眼皮抬也沒抬,專注於手裡的走馬轉燈製作。

    半晌後,崔副官才聽他說:“告訴那個自稱宰相之子的驢蛋,要麼證明他有價值,否則一天一個身體部分,切下來送給他爹孃。”

    崔副官神采奕奕:“明白!”

    言罷就要出去,但被霍驚堂叫住:“等等,”沉思稍許說道:“大夏冶鐵製兵水平高於我朝,但鐵礦稀缺,連貨幣流通也多以我朝鑄的銅幣為主,可是這幾個月我見他們軍隊配備精良,尤其是在刀劍、戎甲一類重要軍資,快趕得上西北軍了。潛入大夏都城的人也說近二十年來,我朝銅幣、白銀和鐵礦一類嚴禁外流的貨物在大夏逐年增多,光憑西北幾個邊境集市可做不到。”

    崔副官意識到嚴重性:“將軍懷疑有人將我朝嚴令輸出的貨物輸入大夏?”

    霍驚堂:“宰相之子應該知道點內情,就算他不知道,大夏的宰相也該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