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娘 作品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五皇子臉色煞白,隨即陰狠道:“底下這幫吃乾飯的蠢貨,拿半陰不陽的消息就跑來邀功,險些害我又輸一局!”

    “行了!”太子頭痛不已,近來事事不順,實在沒耐心再縱容親弟的愚蠢:“和趙白魚繼續鬥下去只會兩敗俱傷。唉,從父皇令趙白魚擔任稅務使管漕運衙門的時候,我就知道府內漕運的稅銀保不住。”

    五皇子急了,“二哥,您真要讓出漕運稅銀?這可是眼下咱們來錢最快的路子!淮南大受重創,外省漕運不得不收斂鋒芒,但西北那地方吃銀子吃得緊,我們現在口袋裡都空了,不從別處找貼補,難道真要當掉府庫裡的東西?”

    太子:“真到了時候,該當就當,孤不嫌丟人。”橫了眼五皇子,他敲著桌說:“戶部掌管天下稅收,皇祖父和父皇為了不一家獨大才闢出稅務司,可是總的來說,稅務司還在三司管轄之下,戶部多年經營,盤根錯節,並非毫無效用,想動戶部就怕是得傷筋動骨。”

    五皇子:“我也是這麼想的,不怕趙白魚動到戶部筋骨,就是漕運這條大魚太肥了……”

    太子:“漕運不能全讓,至少得留三成捏在戶部手裡。”

    五皇子猶豫:“我們能讓步,可是趙白魚會同意?”

    “他會同意。”太子說:“找個時間會一會趙白魚。”

    ***

    杜工先被召進文德殿,雙手垂在身側,恭敬地站立不動。

    元狩帝在上首,負手在後,背對杜工先,盯著牆上一幅寫有‘正大光明’的字畫,良久仿似回過神般轉身說道:“說說,趙白魚那幾日都做了什麼。”

    杜工先將趙白魚和戶部的鬥法一一說明,用詞之豐富,情節之跌宕,元狩帝聽得入神。

    杜工先說完了,元狩帝還有些意猶未盡。

    “僱牙行的工人整日徘徊碼頭,盯著往來漕船,府內商人聞風色變。水門場務不配合他,關口浮舟大開,漕船暢行無阻,人力不可阻擋,他卻能憑藉幾根鐵索就把百來艘漕船攔下來——他還把漕運衙門算賬的傢伙都搬運到渡口,直接在河中央就把稅收了?老五買斷牙行工人,趙白魚反而想出條邪招,找京都遊俠相助?哈,”

    元狩帝搖頭失笑,越想越好笑:“哈哈哈……”

    杜工先配合地說:“行事是無賴了些,對不住聖人之道。”

    元狩帝不贊同:“當官的又不是教學的先生,應權通變為重,何必處處遵循聖人之道?他這行事是自成一道,邪了點,無賴了點,但是歪打正著。不過也是因此,朕才知道原來漕運利潤如此豐厚。”

    他變了臉色:“最多時年稅不過一百五十萬,還是在戶部管轄時才有的入稅數目,朕還以為這是個窮行當,還以為之前是戶部管轄有方,最近思索要不要廢了這沒用的新衙門,把府內漕運重新交到戶部手裡。杜卿家,你說是不是朕這幾年太心慈手軟,以至於人人都能騎到朕頭上?去年的江南科考大案、淮南大案,不足以震懾底下這般文武大臣嗎?是不是非得逼朕把人全殺光了,才知道真正的害怕?”

    杜工先連忙跪下:“陛下喜怒。”

    元狩帝臉色陰晴不定地注視著杜工先,他現在已經不想猜測杜工先的用意,這幫文武大臣行事做人之前只會考慮先保全自己,先為自己撈好處,然後才是朝廷、才是他這個皇帝,最後才是百姓。

    漕運商稅的問題一直在那裡,此前被戶部把控,杜工先不能越權管理,緘默以對尚可理解。

    之後府內漕運被劃分到稅務司,交由杜工先管理了幾年,他必然瞭解其中的陰私,還是選擇沉默。

    元狩帝懶得猜測究竟是什麼改變杜工先的想法,讓他打算捅破府內漕運的陰私,只知道他即便想捅開這事也不敢得罪他人,便將趙白魚招了過去,交由他來做事。

    趙白魚無疑是最佳人選,他是把鋒利的好刀,身後無門無黨,有救恩師和淮南大案在前,有小青天之聲名,加上他本人能力出色,即使攪出禍事來也不會對己身損傷太大。

    杜工先有心改變府內漕運貪腐嚴重的問題,也是真心欣賞趙白魚,有意栽培,但是算計、利用趙白魚也是毫不手軟。

    為官之道在於權衡,在於如何將利益最大化、損傷最小化,杜工先也算是把這官當到極致。

    “東宮於漕運一事,滲透多少?”

    杜工先:“京東、淮南、河北、河東四省和京都府漕運都在戶部掌控之下,其中以京都府和淮南省漕運最發達。經黃河洪澇和淮南大案的敲打,又有夜市開放、商業繁榮的驅動,外省漕運商稅貪腐有所收斂。至於府內漕運……與其說是東宮滲透,不如道是與百官息息相關。”

    元狩帝:“仔細說。”

    杜工先便將百官俸祿不足以養活全家,不得不令人私營產業,從事各項商業等來維持較為舒適的日常生活水平的現狀一一說明。

    元狩帝:“大景開國初期,內憂外患,國家缺錢,的確給不了太豐厚的俸祿,但是大景恢復前朝廢除的職田制,每個朝廷命官根據品級大小均可獲得一定數量的職田,用以補充官員俸祿,難道還不夠滿足他們的胃口?”

    杜工先:“雖有職田,但賦稅更重!”

    元狩帝牙關處的臉頰肌肉格外緊繃,顯然處於憤怒中:“這麼說,還是朝廷不夠厚待的錯?”

    杜工先磕頭,不驚不懼地說道:“臣惶恐。但如陛下所言,大景開國內憂外患,天災人禍不斷,國庫內庫虧空嚴重,天下皆知,為此創前朝未有之舉而開放夜市,希冀以商稅補足國庫,改善民生,但商業鼎盛非一朝一夕之事。國庫是舉國之財富,而財富取之於民,民間賦稅繁苛,百官有朝廷賞賜的職田尚且艱難度日,底下平民無官無爵,本就依靠四時天氣決定來年是否能吃個飽飯,遇到收成不好的年歲,還得交大半的稅去供養朝廷打仗,或是去救另一個正飽受天災折磨的大省,可這些本該由國家、由朝廷一力解決,而不該讓百姓承擔,不該讓百姓連飯都吃不飽。”

    元狩帝:“這和戶部貪墨漕運稅銀有關?如果沒有戶部這些年沒有貪墨稅銀,光府內漕運交上來的稅銀就足夠解決國庫和內庫一部分燃眉之急,不必加重百姓賦稅。”

    杜工先:“漕運稅銀雖數目可觀,但相對來說還是杯水車薪。而且由小見大,見微知著,百姓賦稅繁重,商稅名目混亂,雜稅繁多,臣曾聞京都府下轄縣每十里就有一個場務駐紮,對過路商人收取過路稅,商人往往還沒出省就被雜稅壓得苦不堪言,反而戶部定下納稅名目,規定不管是水路還是陸路行商,只要繳納一定額度的商稅便可一路暢通無阻。漕運稅銀被貪墨,但戶部沒動其他商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