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娘 作品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場務監官:“下官自然明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您且安心,除非趙白魚親自到場,否則任何人敢來水門鬧事,便將這幫烏合之眾統統送進牢裡!”



    楊參謀露出個笑容,看到河面遠處出現一點亮光:“來了。”



    場務監官趕緊揚起手來喝道:“都給老子警醒著點兒,打起萬分精神來!注意船到了——開門!”



    水門大開,水聲嘩嘩,載滿貨物的漕船猶如長龍逐一逼近。



    ***



    “快快快!”



    短打衫的漢子在前頭擺手,大喊著後頭的人腳程再快一些,二十來個年輕力壯的漢子抱著鐵鎖狂奔,趕向水門之外的渡口。



    “善於泅水者,上小船,帶鐵鏈橫渡渡口!”



    同樣的情形發生在其餘六個水門附近的渡口,其中蔡河下水門處,由那位腰間別旱菸的老漢帶人從他處拉來一艘爛船龍骨堵在水面中央,渡口兩岸的鐵鏈分別鎖在船頭和船尾處。



    接著叫人乘坐小船,一字排開,堵在鐵鏈之後,安靜等待。



    ***



    劉都監望著夜色,聽到遠處山林裡傳來三兩聲寒鴉鳴叫,不覺心跳如擂鼓,忽聽前頭有人喊:“水門開了!有火光——看見船了!”



    劉都監連忙衝到河岸,翹首遙望,瞥見一點火光後立即說:“快,點火把提醒對岸的人。”



    他們這頭的火把一點燃,對岸也亮起火光回應。



    此時西水門城樓上,親眼看著幾十艘漕船安全度過水門,駛向府內渡口,楊參謀緊張的心情得到緩解,只要平安過渡口就能揚帆遠航,即便趙白魚親自到場也無可奈何。



    楊參謀死死盯著最前頭的船,於茫茫月色下隱約瞧見船帆落下,不禁露出笑容,但下一刻變故陡生,前頭亮起火光,橫渡河面,他瞬間心慌。



    “怎麼回事!”



    ***



    船上所有人提心吊膽注意河面情況,直到船頭過水門、過城外的渡口,一眾商人高高吊起的心終於落下去。



    “揚帆!”



    笨重的船帆高高揚起,明顯感覺到漕船速度變快,然而前頭注意河況的船工眯起眼,看見河面中間有一點亮光,多年經驗告訴他不對勁,連忙喊道:“有情況!”



    船主心慌,過來一問:“什麼情況?”



    船工:“夜色昏暗,看不太清楚,放沖天1炮!”



    船主:“快放!”



    所謂沖天1炮也叫鑽天猴,點燃後朝著河面放出去便會爆炸,產生耀眼的火光,能幫助他們看清前面河況。



    ‘咻’地一聲脆響,沖天1炮在數十米遠的河面上方爆炸,火光耀眼,清晰地照映出一條巨大的爛船龍骨,爛船兩端繫著不見頭尾的粗壯鐵索,而以漕船揚帆的速度恐怕不過片刻就會和爛船相撞,即便迅速打舵調轉方向也會被鐵索攔個趔趄,反使打頭陣的漕船變成後頭幾十艘漕船的阻礙。



    船工面露懼色,歇斯底里:“撤帆!停船——停船!!”



    剛揚起的船帆緊急收起,舵手逆向轉舵,幾名船工合力拋錨,即使行動如此迅速,龐大的船體還是撞向鐵索和爛船,發出‘砰’地巨響,後頭的漕船及時發現異樣也快速轉舵拋錨,河面頓時亂作一團。



    船主撥開人跑到船頭:“這是什麼?誰在河面拉起鐵索?去,快叫會泅水的人去尋鐵索源頭,把鐵索解開!”



    話音一落,身旁的船工直勾勾盯著前方,抬起手指指過去說道:“東家,您看那是什麼?”



    船主不耐煩地看去,卻見明亮的火把從河面中間逐一亮起,照亮烏黑的河面,也照亮距離鐵索五六米遠、一字排開的小船,每條船上站著兩三個成年漢子,每艘船上都有人拿著火把,中間小船上站著一個面孔頗為熟悉的人。



    那人抬頭看來,揚聲喊道:“雲老闆,別來無恙!”



    船主即經常往返南詔運貨的雲老闆見到來人,頓時臉色蒼白,呆若木雞。



    船工疑惑,這是什麼人?



    “本人區區芝麻官,微不足道,恐您和諸位老闆不認識,索性自報家門——京都府都商稅務司漕運都監是也!”劉都監笑眯眯地說:“諸位商稅可都交齊了?如果提前交了塌房稅,還請出示憑證,如果什麼都沒交,就當下一塊兒交了吧!您幾位做生意不容易,咱們大人體恤諸位辛苦,早早叫衙門裡的算房先生跟過來,賬本和算盤都備著,就不必勞煩諸位親去衙門浪費時間了!”



    後頭的船主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焦急等待時,有人划著小船過來通知稅務司的人竟然帶著算房先生和賬本到渡口河中收稅,不由眼前一黑,目瞪口呆也難以形容他們內心的震撼。



    前後陸續有人報各個水門的現況,無一例外都是在揚帆起航之際,被攔在城外渡口處,平平無奇的一條鐵索和二三十個牙行僱來的普通人便將他們的算盤砸爛。



    楊參謀下城門時精神恍惚,腳一崴踩空,摔了個頭破血流。



    “不用。”阻止下屬攙扶的動作,楊參謀拿出巾帕隨意擦拭留下來的鮮血,滿眼茫然:“趙白魚這回出的是什麼路數?一條鐵索、一群牙行裡的工人,就把已經出京的百來條漕船統統攔下來?”



    路數邪門,猜不著,摸不透,這一局輸得慘不忍睹。



    “備馬,去五皇子府。”



    ***



    五皇子府。



    五皇子坐在正廳的太師椅上,盯著地面的姿勢維持許久。



    楊參謀忍不住出聲:“百來條漕船都被攔下來,該如何是好?殿下?殿下——”



    “嗯?啊,漕船商稅……”五皇子深吸口氣,妥協般說道:“交吧,讓他們把稅交了。”



    楊參謀著急:“不行啊殿下!交了這錢,等於戶部承認把漕船商稅讓給稅務司漕運,京都裡那幫見風使舵的商人是聞到味道就跑的狗!戶部今晚不出頭,就是告訴他們,戶部跟稅務司漕運衙門斗法鬥敗了,再也護不住他們,往後出入京都的勝錢恐怕直接送到新衙門,而不再是戶部!”



    他急得不行,向前兩步試圖勸說五皇子想法子將局面掰回來:“跟上回一樣出塌房稅的憑證,反正無論如何,漕運商稅絕對不能落進稅務司的口袋!”



    五皇子轉動眼珠子,木訥訥的,一開口反問:“銀子你給嗎?”



    楊參謀:“什麼?”



    五皇子定定地看他,目光瘮人:“上回開了塌房稅的憑證,補全賬面多出的十萬兩,這次恐怕得翻倍——這幾十萬兩銀子你給嗎?”



    楊參謀結結巴巴:“卑下……卑下自幼家貧,身無長物,卑下實是有心但是、但是……”



    五皇子:“滾。”



    “卑下告退。”楊參謀語速飛快,轉身就走。



    到門口時,五皇子突然出聲:“回來!”



    楊參謀僵硬地轉身:“殿下還有何事吩咐?”



    五皇子:“你明日到府內幾處牙行把年輕氣壯的工人都僱下來,讓趙白魚就是有心想整治也沒人可用。”



    楊參謀:“那銀子?”



    五皇子:“你先墊付。”



    楊參謀:“……”



    望著楊參謀如喪考妣的臉,五皇子鬱悶的心情總算歡快些許,終於明白趙白魚為何讓稅務副使墊付銀子,花別人口袋裡的銀子為自己辦事的感覺果然很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