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娘 作品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太子:“是警告,但不是真想收拾。父皇還派了蕭問策,他是盧知院的門生,算是我們的人,到時叫司馬驕、安懷德請他吃頓酒拉攏拉攏就行。父皇派他來,是安我們的心,告訴我們還信任我們,但是又派一個鄭楚之,既有安撫,也有警告的意思。畢竟臨時調任,沒什麼根基,翻不了大風浪,要是真想收拾淮南,會這麼明晃晃地告訴我們派一個敵人過來嗎?派鄭楚之過來也有警告的意思,他肯定會藉機尋釁,但是鬧不起來。鄭楚之還不敢拼全力只為搞死一個淮南,他不敢。”

    五皇子:“父皇就派了兩個人,有這麼多意思?”

    “這就是帝王的制衡!”太子說:“別忘了,參安懷德在前,章從潞發現河道貪汙在前,黃河改道在後,要不是有黃河改道、淮南洪患,章從潞被燒死沒那麼好解決,父皇肯定會召安懷德進京。”

    五皇子:“我還得感謝黃河改道?”

    太子:“可以這麼說。”

    五皇子一想還真是,哈哈笑起來:“改得好!淹得好!這回邪門邪對路了!”

    黃河改道,奪泗入淮,死傷無數,到眼前兩位天潢貴胄嘴裡就變成天大的好事,也是令人心寒。

    ***

    八月中旬,黃河水患雖暫時得到控制,但很快迎來秋汛,怕是又要禍及千里。

    不過這些事有京官和地方官在忙,輪不到趙白魚憂心。

    紀知府外放的調令下來,如趙白魚所料,被外放到江西省擔任轉運使,上任前需和新任知府儘快交接。

    趙白魚因此忙得腳不沾地,天沒亮就到衙門辦差,每每直到子時才能郡王府。

    霍驚堂見他辛苦,每日接他下班,偶爾出手幫忙或提點幾句,能解決不少困擾趙白魚的難題。

    這天深夜,霍驚堂照例來接趙白魚,敲響他辦公的房間,徑直進去,就近找個位置坐下:“還忙?”

    趙白魚抬頭看一眼霍驚堂就繼續整理交接的檔案:“沒辦法,紀大人外放江西,必須儘快整理出衙門的陳年卷宗、陳年賬本,還有欠民的、欠工部戶部的各種借條,以及賬面虧空都得抹平,得趁紀大人還在京時趕緊解決,否則債留到下一任,該頭疼的還是我。新官上任三把火,把把朝底下人燒,我是知府左右手,還不是首當其衝?”

    沉重嘆氣,趙白魚說:“不整理還好,一整理發現欠了很多債,賬面虧空。衙門沒多少銀子,紀知府也不是個貪官,每年撥下來的銀子不知道用哪裡去了,反而欠下不少錢,我真想辭官不幹了。”

    霍驚堂:“衙門沒算賬先生?”

    “還是老話,新來的知府頭一天就衝我問話,擺明拿我立威。”

    “新上任的知府叫馮春山?”

    “你認識?”

    “前杭州知府,大本事沒有,但他是已故貞妃的哥哥,五皇子的舅舅。”

    “外戚啊。又是五皇子,總算知道為什麼針對我了。”趙白魚瞭然:“京都府知府關係京畿治安,陛下怎麼會同意讓一個沒本事的人擔任?”

    “當不了多久。”

    趙白魚挑眉,霍驚堂多少知道點內幕啊,但看他無意多說,便也不多問。

    霍驚堂:“衙門虧空是常有的事兒,燒不到你頭上,你也解決不了。”

    趙白魚擔任京都府判官,到少尹,滿打滿算也才三年,頭一次知道衙門虧空很常見,連忙問霍驚堂:“怎麼說?”

    霍驚堂低頭撥弄手腕上的舊手帕:“小郎最近沒戴我送的佛珠,是因為不喜歡?”

    “沒有,特別喜歡!”趙白魚趕緊坐到霍驚堂身邊,抓起霍驚堂的手哄道:“我不是得審犯人?怕見血失了佛性,畢竟是你送的,我得珍惜。”

    霍驚堂抬眼,定定看他,然後從寬大的袖子裡掏出一條同樣包漿了的佛珠說道:“我磨了一盒子。”

    趙白魚:“……”你到底有多喜歡佛學?

    接過送來的佛珠往手腕上纏,趙白魚嘀咕:“喜歡佛學不該清心寡慾嗎?”

    霍驚堂敲了下趙白魚的手背:“要誠心,少胡說。”

    迷信。

    趙白魚摸著佛珠的穗子問:“我以後都戴,你現在能說了嗎?”

    霍驚堂:“衙門虧空很常見,京都府衙門還算好,畢竟天子腳下,能到戶部哭窮,能從內庫借錢,時不時還能從下面的縣衙裡收點孝敬,多少能補貼難看的賬面。下面的縣衙或者更偏遠點的,比如西北的縣衙,窮得外面的鼓爛了三年沒錢修。”

    “為什麼?”

    “存留太少。”霍驚堂說:“大景開國時太窮了,哪哪都要錢,本來鼓勵商業是為了振興經濟,但盤活了一群富商,百姓和朝廷還是窮。沒錢從哪來?稅收。稅也不能定太高,否則就是苛稅□□。一般來說,地方收稅,得上交八成、九成,這叫‘起運’,留一兩成做地方經費使用,叫存留。”

    趙白魚意識到問題所在:“一兩成也太少了。”

    地方經費用處很多,比如修繕衙門,發放給官吏、衙門公員的俸祿,假如遇到什麼天災人禍比如山匪起義、洪患地震蝗災等等,都需要支出,一兩成存留稅根本不夠用。

    “所以只能挪用上交的稅,就會出現虧空。你看看虧空項目記錄,明確用於公事,可以呈交三司,讓他們給你報銷。不過戶部是老五在管,可能會駁回你的報銷摺子。”

    “不是可能,而是肯定。”趙白魚:“虧了七萬兩,有上回五皇子親口答應撥下來的五萬兩,勉強能補一下空缺。但底下二十一個縣的賬還沒算。”

    頓了頓,趙白魚問:“不對,你說虧空是正常……難道外省的官都私吞公錢?否則為什麼不報銷?”

    “私吞是有,多數用於公事,但戶部會駁回他們的報銷摺子,歷來報銷走賬就是一大難題,連趙伯雍他們想報銷走賬都會頭疼。一是三司報銷要收好處費、通融費,這叫部費,二是國庫虧空嚴重。”

    霍驚堂懶散地倚靠在椅子上,掰碎了官場隱而不宣的一套同趙白魚細細說:“國家財政一直緊張,從開國至今,內有天災人禍,外有強敵,突厥、大夏和南疆都是打不死的強敵,幾乎年年征戰,軍資吃緊。國家財政大部分錢花在軍資上,導致國庫虧空,歷任天子只能從自己的私庫裡貼補。由於稅收上繳八成九成,底下也虧空,朝廷各個部門都在虧空,為了解決這部分虧空,歷任天子只能從自己的私庫裡掏錢,不說給,只說是‘借’。”

    “誰借?三司兩府宰相都借,他們借去用於公事,用於賑災、基礎修建,用於軍務,各個部門都來借,最終導致衙門虧空、部門虧空,國庫和私庫也沒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