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第二百零四章

    他非死不可。

    “…我只是有些不忍。”雲長清嘴唇輕微動著:“我只是…偶爾總想不明白,怎麼就變成了這樣。”

    元景爍默然了很久,卻說:

    “其實我早有預料。”

    “師尊他很痛苦。”

    他說:“他很痛苦,每一日,每一夜,他無法打坐,無法靜心,他時常產生幻覺,他甚至已經拔不了刀,他心魔纏身,死生不能……我知道,他也許早就等著那一天,他甘心死在晏凌手裡,我無話可說,無權置喙,也不會報仇。”

    元景爍緩緩攥緊刀柄,啞聲:“……可他殺了那麼多無辜的弟子。”

    “他們一無所知。”

    “他們直到死,都不知為何而死。”

    元景爍握著刀柄,手掌緩緩收緊,又鬆開。

    他望著刀身暗金繁亂的花紋,忽然笑,在昏黑的夜裡,那笑得竟有幾分瘋癲的崢嶸:

    “這是命,這是命。”

    “我曾經最不信命。”他說:“可我突然,突然就意識到,我真的掙不開它。”

    無論如何撕扯,無論如何反抗,

    他終究還是變成那個被命運裹挾的傀儡。

    他已經敗了,一敗塗地。

    “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他低低說:“就是殺了晏凌。”

    那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雲長清不忍再看,偏過頭去,仰頭用力灌了幾大口酒,灌得臉頰泛紅,眼眶卻近乎溼潤。

    他吞嚥著喉嚨,半響努力笑起來:“也別那樣悲觀,還沒有到那一步。”

    “劍閣的鳳鳴劍已經突破元嬰巔峰,承嗣掌門之位,這種情勢,她也必定會去東海,還有法宗,法宗是如今僅剩的三山了,雖說實力及不上劍閣刀宗,但威望畢竟還在,其餘幾門騰出手來,也不會置之不理……”雲長清說:“晏凌拖著黑淵一路去東海,雖不知做什麼,但這樣聲勢浩大,去勢洶洶,讓誰不心驚,舉凡他做什麼,其他人也絕不會袖手旁觀。”

    元景爍頷首,問他:“他到了哪裡?”

    雲長清說:“他拖著黑淵,走得極慢,再有月餘,約莫才能到小瀛洲。”

    元景爍勾了下唇角,帶著一點猩殺的涼意:“看來我們該動身了。”

    “只好如此了。”雲長清嘆一聲氣:“混沌廣闊,萬里無垠無人煙,殺晏凌,沉黑淵,那時便是黑淵塌洩,也不至於再釀一場禍事。”

    記元景爍沒有說話,只是又開了一壺酒,與他對碰。

    兩人慢慢喝著酒,喝到長街卯時打更聲起,幽暗昏沉的天空隱隱透出絲絲縷縷的細光,便算是天亮了。

    雲長清喝得暈眩了,他膊肘支在涼桌上,手撐著額頭,正要擺手說不再喝了,視野就被白光鋪滿。

    一道白光自天邊亮起,照亮昏幽的天空,又倏然炸開。

    像一場盛大的煙花炸開,無數白渦如大雪紛落,紛紛揚揚,鋪天蓋地,墜向山川平野八方。

    蒼鷹自天空俯旋飛過大地,那白渦所過之處,數不清綿長彎折的血河滋滋腐蝕、乾涸,魘鬼嘶吼著湮沒為塵灰。

    “……”

    雲長清的手僵在那裡。

    元景爍垂著頭,很久很久,慢慢站起來。

    打更聲停了,不知哪裡遠遠飄來哀音,壓抑又絕望的哭聲從天諭城各個市坊飄出來,絲絲縷縷的,越來越重,形同嚎哭,匯聚到天上,飄向四面八方。

    “慈舵隕了。”

    元景爍啞聲:“自此滄瀾世上,再無藥生塵。”

    雲長清掩住額頭,眼角倏然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