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雪 作品

第49章 049

    她的十九妹妹嚇的往他身後縮了縮,怯怯地喊道:“朝露見過十一姐姐。”

    好一朵嬌怯的朝露花。

    她唇角譏誚,眼簾半闔,聽到自己冰冷的聲音:“先生入宮為何不通知長思,長思好去接你。”

    那日孤雲山,她抬眼逼問,他是不是想殺她。蘭景行只是閉眼,剋制且冷漠地起身,揮袖說道:“你走吧,別回孤雲山了。”

    她冷笑:“那你為何廢了我與中書令郎君的婚約,蘭景行,你是見不得我嫁人吧,四月那一夜……”

    “那一夜是我對不起你,我無法承諾你任何東西,我能給你的權勢,這些年你也用的很好,十一殿下,你還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她怒砸了他的棋罐,將那些黑子白子盡數砸進庭院的泥土裡,轉身下了孤雲山。再見面便是他入宮收弟子。

    蘭景行輕聲安撫受到驚嚇的小少女,冷淡疏離地說道:“只是入宮收弟子,我們就要離宮了,十一殿下無需在意。”

    “住孤雲山?”她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的十九妹妹,長得可真好,怯怯的,弱弱的,能激起人所有的保護欲,她當年也是這樣,最會裝柔弱,哄得人團團轉,後來冷硬驕傲如一柄刀。

    “嗯。”蘭景行淡淡點頭,沒有看她,只是牽著那小帝姬與她擦身而過。

    她渾身僵硬,雙眼刺痛,用盡全身力氣才沒有阻攔他,質問他,為何要收弟子,為何要讓她住在孤雲山?為何要如此冷漠,斬斷他們之間最後的關係?

    她懷著最後一絲希望,卑微地回頭看他,心中默唸著,回頭看她一眼,只要他回頭,她就會原諒他,就會跟他回孤雲山,就算是最單純的師徒關係也可以。

    然而他背景決絕,牽著那個被選中的少女,走過長街,青衣沒入紅色宮牆之後,將她徹底地丟棄在了那座吃人的帝宮。

    那背影像是在說,長思殿下,以後的路,你要一人走了。

    她站在宮牆下,直到冬日的第一場雪飄落下來,掩蓋住冰冷的長街。她沒有再回頭,沿著長街走回了長信宮,看著雪越下越大,將殿宇都覆蓋,然後渾身發顫地去研墨。

    她寫錯了無數張花箋,最後終於一筆一畫,將那個“決”字寫完,派人送上了孤雲山。初雪之約已毀,以後她是生是死,是病是痛,都與他再無瓜葛了。

    蘭景行沒有回信,她後來聽說,他在孤雲山悉心教導著新收的小弟子,對十九帝姬百依百順,還時常帶著她下山,說山上清冷,山下煙火氣息濃郁,才適合活潑可愛的小帝姬成長。

    聽到傳言的那一日,她在長信宮,坐了一夜,第二日就將不理朝政的父皇逼下了皇位,執掌了朝政。

    她的父兄哭喊著去孤雲山,她等了他一日,他都沒有來,那時她終是明白,四月裡的那一夜,蘭景行還她的是無上的權勢。

    他此生都不願意見她了。她也終於心灰意冷,覺得年少時的愛戀就如同香鼎中的那一寸灰,燃盡消散,無法挽回。

    李長思半夜醒來,才發現民宿外面下了雪,雪花簌簌下落,就跟那年長街的雪一樣大。

    她起來穿羽絨服,男士大衣掉落在地毯上,黑色柔軟的材質,淺淺一圈毛領沾上了灰,大衣上還殘留著男人身上的清冷味道。

    她滿身戾氣消散了一些,撿起陸祈的外套,走出了房間。

    凌晨四五點的小城還在沉睡中,地面積了一層薄雪,到處都是霜白的世界,她沒有撐傘,裹著厚厚的羽絨服,拿著陸祈的那件外套,出了民宿。

    街上一個人都沒有,只有昏黃的路燈還亮著。

    陸祈睡眠淺,聽到敲門聲時就醒了,很輕的聲音,像是啄木鳥啄著樹木,只響了一下就停止了。

    他打開床前的夜燈,看了看手機,凌晨四點半,宋茂的信息發過來:先生,監控顯示,長思小姐在外面。

    這個點宋茂被監控驚醒,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情,結果一看是李長思,頓時驚到了,不敢吵醒先生,又不敢不吵醒,只好硬著頭皮發了一條信息。

    陸祈找到床頭的眼鏡戴上,穿著睡袍,打開門,就見李長思坐在屋簷下看雪,只穿了一件大羽絨服,裡面還是睡袍,穿的也是拖鞋,小臉凍的慘白,見他開門,看了他一眼,像是沒有表情的瓷器娃娃,一碰就碎。

    陸祈沒有起床氣,此刻卻覺得胸腔翻湧著一絲難以抑制的怒氣,他伸手摸了摸她冰冷的小臉,將人帶到房內,一言不發地脫了她被雪花暈溼的羽絨服,沉聲說道:“上床去。”

    李長思沒動。

    陸祈見她烏黑的大眼睛沒有任何的情緒,滿身戾氣,低低嘆了一口氣,將人抱上床,用被子將她裹的嚴嚴實實,聲音柔軟了幾分:“別亂動,我去給你找熱毛巾。”

    那麼大的雪,連個傘都不撐,就跑來了。

    陸祈發信息讓宋茂去煮杯薑茶送過來,找了乾淨的毛巾,用熱水浸溼,走進臥室,李長思乖巧地睡在他的被窩裡,維持著之前的動作,一動也沒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