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第 165 章

    一個觀察戰場許久的謀士說道:“侯爺,你看戰場上的六支騎兵,有五支都是自己作戰,後面沒有步兵跟著,但人數最少的那支騎兵,無論他到哪,周圍的步兵都會向他靠攏,並且攻勢必然暴增。”

    柴絨盯著那支騎兵看了許久,道:“這個沐耀確實是個難得的將才。”

    謀士說道:“沐瑾軍中,都尉和營將身邊的騎兵衛隊都只有二百,那支騎兵是五百人,數量正好跟沐瑾的衛隊對得上。蕭灼華把淮郡大營中的五千騎兵派給沐瑾打喬烈,這會兒這支騎兵卻突然出現在戰場上。侯爺,喬烈很可能敗了,沐瑾則日夜兼程帶著騎兵回援臨江郡了。”

    柴絨驚得大呼一聲:“沐瑾!”他激動得幾步奔到欄杆處,抬眼望去,真恨不得長了千里眼看清楚那支騎兵領頭的是誰。他問謀士:“你能確定是沐瑾?”

    謀士說道:“即使不是,也是沐瑾麾下的得力猛將。”

    柴絨點頭道:“不管是沐瑾還是沐耀,無論是將其拿下,還是斬殺,對我們都極為有利。”隨即話音一轉,很能認清現實,“對方在馬背上來回奔襲,跑得比兔子還快,怎麼逮他?”

    這要是攔得住,也不至於讓他在戰場上撒歡,把軍隊衝得七零八落的,打得亂成一鍋粥。

    謀士笑則不語。

    柴絨沒好氣地睨了眼謀士,隨即下令:“所有床弩對準戰場上有步兵跟隨的那支騎兵,務必拿下領頭的那人。”

    操控床弩的兵卒們聽到傳令都愣了下。這會兒已經是在混戰,發動床弩,會連自己人一起射殺的。可是軍令不可違,他們只能默默架起床弩,對著侯爺所說的目標發起進攻。

    沐瑾揮舞長刀,剛把一個背對他正掄起長矛去刺己方步兵的兵卒子的腦袋砍飛,突然眼前有一道陰影劃過,緊跟著沉重的撞擊聲響伴隨著一支一人多長的大木棍從天而降,呈傾斜狀將面前的一個兵卒紮了個對穿。

    床弩!

    怎麼這時候還發床弩?

    沐瑾隨即明白,是朝著他來的。

    床弩是有射程的,太近或太遠都射不到。

    情急之下,他率領騎軍朝著河岸邊船隻所在的方向奔過去。

    前面有軍隊,馬匹直撞撞開,有長矛紮在肩膀上,拿刀子把矛杆砍斷,繼續往前奔行。

    他往前奔,騎兵和步兵們也跟著往前衝。在他們看來,大將軍用兵如神,帶著他們在戰場上衝殺,這會兒朝著敵軍船隻方向去,定然是想到了破敵之策。

    騎兵和步兵們都激動了,哪怕是衝向敵軍大後方,極可能陷入重圍,想到能跟著大將軍破敵,熱血衝頭!

    他們能跟著從不下戰場的大殺軍殺敵破陣,回去能吹一輩子!

    “衝啊——”

    “殺啊——”

    一群人見到敵軍就看,完全殺紅了眼。

    沐瑾帶著騎兵在前面跑,床弩在後面腿。

    床弩這東西,他熟。從瞄準到發射,挺慢的。跑直線要把後面的步兵給坑了,於是跑彎道,反正床弩射出來以後是敵我不分的。他跑到對方軍隊扎堆的地方,吃虧的絕不是自己。

    沐瑾正想著,突然一根削尖頭的大木頭從身前距離他不到兩尺處飛過,把旁邊一個舞著長刀攻過來的敵軍給射飛出去,將那刀兵後面的兵卒撞翻一堆。

    床弩無眼,能不能躲,全看運氣。

    沐瑾身後跟著這麼多人,想找掩體躲幾波床弩攻擊都不可能。戰場上,打的就是士氣,拼的就是誰更不怕死,一躲,一縮,這場仗立即沒法打了。

    他大叫著:“殺——”繼續揮著刀子猛砍。左邊肩膀不知道怎麼回事,有點疼,但眼前全都是敵人,他覺得自己是張飛在世,猛得一披,砍不完的敵人,繼續砍就對了。

    沐瑾在對方人堆中來回奔襲,只要他的馬跑得足夠快,對方的弩就瞄不準他,但人群中的步兵是真能刺到他的。所以,他儘量攻側面,因為長矛是對著前面的,防不到側面,繞彎道攻後方是最爽的。

    床弩是什麼時候停的,他都不知道。

    忽然,江面上傳來鳴金收兵的聲音。

    岸上的大軍跟退潮似的調頭往回跑。

    沐瑾心說:“收兵了?不打了?”他看著往回跑的英國公府兵馬,覺得眼睛有點花,人也有點暈,再抬起頭看日頭,才發現快傍晚了。

    這打了一天,誰受得了,得脫水中暑。

    他伸手去摸水囊,才發現水囊被捅破了,連皮甲都破開了,腰上還劃出一道血口子,好在不深。他叫道:“賴福,給我點水。”習慣性地一扭頭,才發現身後只跟著五個侍衛,稍遠點的外圍稀稀拉拉地散開著四五十名騎兵在追擊撤退的敵軍,再四周則是殺紅眼的步兵,還在奮力追擊著跟前的每一個敵人。

    沐瑾回頭在侍衛中找了一圈,只見他們的腰刀都換成了更適合戰場的長刀,而侍衛長賴福和賴喜都不見了。五個侍衛渾身浴血,全都雙目赤紅地看著他,他們乾裂的嘴唇顫慄著,無聲地喊著:“將軍。”

    他們看著自家大將軍,頭盔都沒了,披頭散髮的,頭髮都在往下淌著血,戰甲讓血浸透了,披風被劃成了破布條往下淌著血,雙眼血紅,臉色和嘴唇卻是泛白。

    沐瑾看到身邊的人這副慘樣子,知道賴福和賴喜只怕都是凶多吉少了,他說道:“受傷的回去治傷,沒受傷的,找找……找找賴福和賴喜。”他晃了晃有點暈的腦袋,拍馬往回趕,肩膀的疼痛和左臂的乏力感提醒著他受傷了,好在胳膊還舞得動,這會兒還沒倒下,傷口應該不嚴重。

    一會兒功夫,戰場上的敵軍都撤完了。

    灘塗上密密麻麻地倒滿屍體,血匯成小溪流進低窪處的水坑裡形成一個個血坑。

    最顯眼的是遺失在戰場上的戰馬,好多,每匹戰馬身上都有血,有些戰馬還在用頭拱著倒地的屍體。

    有傷兵渾身是血,抓著馬韁爬起來,艱難地回到馬背上。

    四千多騎女兵,三五人、十幾人成團在散在戰場各處,加起來不到四百。

    沒有歡呼,所有人都只剩下疲累,以及對著沒死的敵軍補刀。

    死戰不退,打到最後的好處就是可以從屍堆中刨出己方沒死的抬回去救,發現敵方的屍體可以補刀。

    沐瑾的視線掃過戰場後,又朝戰船望去。

    夕陽下的戰船開始揚帆,退回去的兵卒們像螞蟻似的湧回到船上,人數比起來時至少少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