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採臣 作品

第五十九章 殿下是想教我做人?

    少年腳步略微一頓,等馬車前行幾步才跟上,正好跟車廂窗口平行,“錢興攏共送了八張帖子出去,禮數到了就成。畢竟輩分有別,請不動首輔楊公也在情理之中,至於剩下的人裡,六部尚書吏部、禮部、兵部、工部幾位既不肯輕易露面,可我離名正言順接任觀星樓主只差一紙聖旨,這種時候想來也不願乾脆駁了公子爺的面子,多半派心腹在會仙樓附近觀望,如果來的人多,就找個藉口說有事耽誤了時辰來得晚些,如果來的人少,就等機會私下去找我解釋,百姓們都說官字上下兩張口,大抵就是這麼個意思了。”

    車廂裡的書生不置可否嗯了一聲。

    “至於刑部跟戶部嘛,我說不好。這六個人之外,那位名列三甲平步青雲的員外郎會來。”提到修為卓絕卻有些懼內的蕭靜嵐,陳無雙臉上就有了幾分笑意,先前小滿所說的京都四類人,少年其實誰都不打算拉攏。

    儘管他身世大白之後再去回想,以前邋遢老頭常半仙跟白馬禪寺空相、空法兩個老和尚莫名其妙的舉動就能解釋得通了,可陳無雙對他們甘願為自己鋪路的行為並不覺得感激,他的性子跳脫之餘稍顯懶散,有花家、陳家壓在肩上就已經透不過氣,根本不想當真在身上這襲華貴蟒袍所繡的團龍腹下再添個爪子,反而更向往灑脫如常半仙那種閒雲野鶴的生涯。

    他要爭的,是大周皇家欠逢春公、欠司天監的說法,連入朝為官都很排斥,如果有可能的話,有司天監的託庇在京都做一輩子衣食無憂的紈絝才是樂事,世襲罔替的鎮國公爵位可以不要,書可以不讀,好不容易修出來的境界也可以不要,可惜啊,世上不如意十之八九。

    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東西,由不得他不要。

    賈康年咳嗽兩聲之後重重嘆息,然後車廂裡就再也沒了聲息。

    會仙樓離流香江畔很近,登上三樓,就可以臨窗看門泊數十舟的景緻,門外招徠生意的伶俐夥計早就遠遠看見了陳無雙,這一身不管走在哪裡都極為扎眼的蟒袍想忽視都挺難,忙不迭湊上前來殷勤打招呼,眼神往車廂一瞥就迅速收回來,乖乖,連無雙公子都走在一側不敢同乘,車廂裡那位難不成是陳家老公爺或者仲平二爺?

    沒想到車停穩當,掀開門簾鑽出來的竟然是個貌不驚人的中年儒生,一身絲毫不顯富貴的灰布長衫,臉色晦暗無光,白獅坊裡這樣鬱郁不得志的書生多如過江之鯽,可能從鎮國公府的馬車上施施然走下來的僅此一人。

    賈康年下車踏前幾步,輕柔伸手摸了摸鬃毛乾淨如洗的馬頸,抬頭看向四層之高、勾簷畫棟的會仙樓,這座豪奢酒樓處於兩條寬闊大道的交匯西北角,比兩側所有的建築都高了一頭,巨大的牌匾上除了會仙樓三個蒼勁有力極見功底的大字之外,沒有題字人的落款,“是三樓?”

    微皺眉頭的陳無雙把臉偏向東側遠處的人群方向,似乎有所察覺,點頭道:“不必管我,大寒先領著賈兄上樓就坐,吩咐夥計上酒上菜就是,該來的自然會來,不用等。”

    賈康年狐疑地轉頭順著陳無雙面朝的方向看去,沒看到有什麼異常,當先舉步往會仙樓內走去,大寒稍一猶豫立即跟上,公子爺是面對五境閻羅殿大學士都凜然不懼的人物,以他四境的修為在沒有跟皇家徹底撕破臉時,不會有太大的危險,當下最要緊是護住隨時可能病逝歸天先走一步的賈康年,把馬車交給迎客的夥計,回頭看了一眼,緊跟著進了門。

    會仙樓從來都是生意興隆,還沒到正午吃飯的時候,一樓二樓兩層已經幾乎滿座,大寒跟賈康年都算是生面孔,倒沒有引起太多人注意,順著樓梯上了三樓,卻發現陳無雙早已定好的那張靠窗的桌子上已經坐了兩個人。

    一個是須發花白、穿了身漿洗得脫色的道袍的老道士,右手邊則坐著個噘著嘴的大眼睛小女孩,身上不太合體的道袍很新,還有不深不淺的摺痕,遮住額頭的整齊碎髮顯得很稚嫩,只不過撅起來的嘴巴能掛住個五斤重的酒罈。

    沒等有些不悅神色的大寒開口發問,那老道士探身看了眼門外街角的陳無雙,就笑呵呵拉著小女孩站起來拱手道:“貧道西河派徐守一,與無雙公子算是故交,聽說他今日在會仙樓大擺宴席,合計著上好的酒菜浪費了可惜,就厚顏帶著劣徒不請自來,也算給無雙公子撐個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