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採臣 作品

第三百章 道士修士,竟短論長

    年老香客明裡是問神仙,話裡的意思實際上是想從這位好說話的道長嘴裡得知,若是萬一真到了生靈塗炭的時候,鷹潭山會不會出手搭救百姓。這話問出來其實心裡有愧,幾位香客雖都是土生土長的江州人,先前寧可千里迢迢舟車勞頓去白馬禪寺供奉佛祖,都不願往道家祖庭方向多看一眼,將心比心確實郝顏。

    鍾小庚笑得很淡然,道家講究清靜無為,這麼些年鷹潭山幾乎要因為難以度日而香火斷絕,在他接掌道教之前,山上的道士都是勒緊了褲腰帶飢一頓、飽一頓地勉強過日子,甚至一度淪落到跟山裡松鼠搶果子吃的悽慘地步,直到孫澄音上山修行,暗中得了江州都督府的接濟才逐漸好轉,不管怎麼說,香火有了恢復鼎盛的苗頭總是好事,“道家神仙跟白馬禪寺的佛陀不同,你有三分修持,神靈便有七分感應。”

    這句話算是讓幾名香客都心裡一定,互相對視一眼,還是那位氣度不俗的老者開了口,試探著問道:“我瞧鷹潭山上不少屋舍樓臺都有些年久失修,我等幾人願意湊一筆香火錢用於修繕,五六萬兩銀子聊表心意,不知可否煩請道長引見一下掌教真人?”

    鍾小庚不置可否,只溫聲道:“諸位有向道之心即可,掌教見不見無妨,道家神仙受香火不受銀錢,那些銀子可用於在山腰處修建數百間屋舍,諸位日後若是想上山小住尋個清靜,只要不耽誤山上弟子們修行,儘可自便。”

    幾名香客大喜過望,沒想到花小錢辦了大事,江州地處大周東南,一旦越秀劍閣擋不住兇獸北上的勢頭,江州極有可能受其禍害,能攜家帶口躲到鷹潭山上,總比待在城裡坐以待斃來得踏實。

    現在連蒼山劍派的修士都趕赴雍州去幫那位以身報國的司天監老公爺,便是開出再高的價碼,也請不來三境以上的修士做護衛,他們近些日子可都聽說了,道家祖庭絕非浪得虛名之輩,山上道士是有真本事的,以前不當回事的掌教真人竟然是能深入南疆斬殺兇獸的五境高人,有這麼一尊活著的真神坐鎮,也許真能買個平安。

    幾名香客欣喜對視一笑,再轉過頭來卻發現,剛才還在身邊的那位年老道士,竟不知何時悄然沒了蹤跡,恍惚間以為碰上了神仙顯靈點化,短暫的愕然之後,幾人坐在樹下低聲商議,原本是準備每人出一萬兩銀子探探鷹潭山的態度,這回得了準話,一萬兩拿出手就難免有些小氣,狠了狠心,幾人立刻轉頭吩咐各自隨從下山回家取銀票,湊夠二十萬兩白銀,既要按神仙交代在山腰地勢平坦處修建以後居住的屋舍,也要修繕破敗道觀,三分修持就有七分感應,金銀總歸是死不帶去的身外之物,咱們願意出七分修持,換活神仙十成護佑。

    一步跨出百丈有餘的鐘小庚始終曲肘伸手平託著那個小包袱,轉到香客們不知路徑的清靜後山,推門邁進一座不大的小院子,青磚壘就的圍牆上長出不少看著喜人的青草,細長葉子微微在沁人心脾的清風中搖晃,被晚春一場小雨沖洗過的黑瓦上一塵不染,鍾小庚笑著搖搖頭,心遠地自偏,不是住的地方偏僻就算是出世了,出塵出塵,踏出萬丈紅塵比道門先祖的駕鶴飛昇還難。

    孫澄音捧著本紙張泛黃的《清靜經》閒坐在院子裡一塊磨盤上,一身素淨繡著雲紋的青色道袍映襯得嘴角含笑的英俊面龐更顯出眾,腳邊匍匐著一黑一白兩隻兔子,眯著眼拿後腿蹬著搔癢,憨態可掬。

    見掌教進門,在山上山下都身份不俗的孫澄音捲起經書站起身來稽手行禮,“山上香客不少,師父怎麼有閒暇來了?”

    鍾小庚嗯了聲,沒有半點道家祖庭掌教該有架子,走上前看了眼不為所動的兩隻兔子,也坐在磨盤上,隨手把青布裹成的小包袱放在腿邊,看著身姿挺拔已然四境修為的弟子,沉默片刻才道:“為師去了趟山下,見過你爺爺一面,景禎皇帝下旨封六皇子李敬廷為寧王,封地就在江州。”

    孫澄音略帶不屑地笑了聲,道:“這事弟子已經知道了。帝王心術,果然好算計,把江州給了我那表兄做封地,封號為寧,既免了京都奪嫡的風波,又用這一個寧字敲打孫家不可輕舉妄動,恬靜無為曰寧,倒也巧了,合了咱們道家教義。”

    鍾小庚沒有順著他往下說,而是拿起小包袱解開,露出裡面四四方方黑漆漆一塊木印,頂上鑲嵌一枚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瑞獸麒麟,刀法古樸大巧不工,四面各自陽雕著紫微諱、雷祖諱,孫澄音只看了一眼就認出來,這是道家祖庭傳承久遠的天師印,自古就作為掌教信物,平日供奉在三清大殿中輕易不可動用,訝然道:“天師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