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採臣 作品

第二二一章 今日雍州有細雨

    老婦人嘆了一口氣,點點頭不再說話,瓦罐不離井上破,打仗是要死人的。

    活了大半輩子,聽見過的痛失愛子的哀嚎聲比娶親的鑼鼓都多,城中近百萬百姓,誰家沒兒子死在過那道城牆之外的妖族手裡?為國捐軀是莫大榮耀不假,可這是拿自家骨肉的性命換回來的,每擋下那些該殺千刀的妖族侵擾一回,大都督就要在城中設下靈棚痛哭一回,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大都督那不是虛偽的惺惺作態,是真哭得撕心裂肺恨不得以身相代,連都督府上幾個公子都狠心扔進邊軍大營裡捶打,哪個不感動?

    穀雨眉頭不自覺地微微一皺,她隱藏得再好也畢竟是個女子,不敢輕易靠近軍營和城牆去看,卻意外在喝粥的時候得知了邊軍大營裡大半軍帳是空的,那這些身經百戰的銳卒都去了哪裡?漠北妖族從年前入了冬就沒動靜,謝逸塵調兵要打仗,能跟誰打?

    一個包子沒吃飯,穀雨把裡面的湯汁小心地倒在腳下,青石板路上的積水裡立即就多了一抹色彩淡淡的油花,又攤開油紙層層包好,夾了口鹹菜把碗裡最後一碗粥喝乾淨,起身撐開傘走進綿綿不見小下來的雨勢之中,貼著路邊緩緩朝雍州城東北方向而去,要是公子也在這裡,一定會藉機跟那攤主老兩口攀談幾句,巧舌如簧得套出些有用的話來。

    可惜侍女只會用三尺長劍,不會用三寸之舌。

    出京到雲州漫漫七千餘里,陳無雙不知說過多少次吃飽了不想家,那時候沒覺得有什麼,現在穀雨才真正體會到這句俗話的含義,公子爺學問不高、修為也不高,但說話來的話其實都挺有道理,反倒是比一年到頭搖著扇子裝作風度翩翩的讀書人強些,那些窮酸滿嘴道德文章之乎者也,道理想必是有幾分的,可怎麼看都讓人心裡生厭,河陽城遇上的那個張正言還好些,起碼會做生意,能在買賣上讓公子爺吃虧認栽的可不多見,這也是一種本事。

    撐著傘的穀雨邊走邊想,想起洞庭湖上陳無雙不許她拼死攔住南疆玄蟒斷後,想起陳無雙坐在枇杷樹下的深夜裡唸叨死戰不退的劉鐵頭,想起陳無雙在劍山主峰那個深坑邊跟屍骨無存的吳北河說話,想起陳無雙在山神爺石像前咬牙硬抗了孫清河那一劍,不過半年時間,怎麼會發生這麼多的事情。

    “公子啊,咱們想來是再見不到了···”輕聲呢喃,如同吹斜了雨絲的微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