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四姐 作品

第98章 第 98 章

    一切說定,再過幾日就是寄柔的婚期,那日赫連頌帶著荀正一同登了門,荀正是個客套人,像模像樣隨了禮,說這樣才能安心在府上喝喜酒。

    剩下的要務,就是去拜見太夫人和張秩夫婦。張家上下知道今日有貴客到,一眾兄弟姊妹都來了,連寄柔都不忙梳妝,跑來替三姐姐掌眼。姐妹幾個坐在內室簾後看著,先評頭論足一番,覺得這位給事郎鬚眉堂堂,談吐也很有儒將風範。

    後來太夫人不諱言,提起了晴柔前頭那段婚事,荀正很同情她的遭遇,但絕無刻意逢迎的意思,只道:“我是武將,沒有那麼多的規矩體統,也不想論前情。只要小娘子性情好,不嫌棄我官職微末,是從小地方來的,我願意一心一意對待小娘子,絕不相負。”

    他說那番話的時候,大家都悄悄看向晴柔,她專注地,一字一句聽著,連手上帕子都捏緊了。待他說完,她分明鬆了口氣,見姐妹們都看著她,不由赧然笑了笑,“我不怕婚事不成,就怕人家言語輕慢,鬧個沒臉。”

    肅柔握了握她的手,溫聲道:“介然仔細考量過,自然是人品過得去,才敢帶上門來。”

    這時外面有女使進來,壓聲道:“三娘子,老太太請三娘子出去見一見貴客呢。”

    大家忙七手八腳替她整理衣冠,然後殷切地看著她走出去,到前廳與荀正互相見了禮。

    因天氣漸漸暖和起來,今日晴柔戴了個茉莉冠子,素淨的打扮素淨的容色,那軍中武將一看之下就臉紅起來,忐忑的模樣,和先前侃侃而談時大不一樣。

    大家掩嘴囫圇笑,其實兩個人對付不對付,只消一眼就知道。遙想當初,黎舒安上張家來提親,那份從容,彷彿久經沙場般老練,現在想來是心如死水。荀三郎不一樣,方寸微亂,靦腆也靦腆得恰到好處,讓人覺得他眼眶子裡有晴柔,他是真正讓這姑娘走進心裡去的。

    不知為什麼,大家的鼻子都有些發酸,慶幸終於有人將晴柔當一個正常的妻子人選看待了。如果沒有前頭那段彎路,打一開頭遇上的就是這位荀三郎,那該多好。

    寄柔抹了抹眼淚,悄聲道:“三姐姐這回總成了吧?我看這位荀郎子比黎二郎好一萬倍。”

    眾人都覺得靠譜,綿綿彷彿到這時才發現寄柔,奇道:“你怎麼也在這裡?不用梳頭換裝啊?”

    寄柔說不礙的,“親迎要到晚上呢。”

    可看看天色,已經不早了,她怕是還不知道新娘子裝扮起來有多麻煩。

    一行人忙又拽著她從後廊上出去,徑直送進了她的院子。梳頭娘子早在門前盼著了,見她出現,拍腿道:“我的小娘子,這是什麼時候,還容您遛彎呢!”忙拽到妝臺前洗臉上妝。

    戴上沉甸甸的冠子,花釵上點點茱萸般的瑪瑙小珠子,映襯著身上墨綠色的嫁衣,有種衝突又和諧的美。

    等到一切準備完畢,就要上前頭行障裡等著新郎子來接人了。張家姐妹幾個接連出嫁,流程大家都了熟於心,將要入夜的當口終於見王四郎和眾儐相進來,大家攔在行障門前,讓王四郎連唱了三遍催妝歌,才讓他進入行障,接出他的新娘子。

    又送走一個姐妹,大家看著迎親隊伍拐上御街,才悵然若失退回門內。

    晴柔先前和荀三郎也算略有接觸,肅柔悄悄問她:“你看怎麼樣?”

    晴柔抿唇淺笑,“看著人很正直模樣,言談也誠懇。”

    肅柔又問:“可說定了什麼時候過禮?”

    晴柔道:“祖母的意思是不必三書六禮了,彼此先處上幾回,要是好,直接請期就是了。”

    肅柔說也好,“多相處一陣子,人品怎麼樣也就看出來了。”

    回去的路上又和赫連頌打探,“荀三郎怎麼看三妹妹?”

    赫連頌笑道:“沒見過姑娘的漢子,問他心裡怎麼想,他已經開始琢磨過禮要準備什麼東西了。我看這樁婚事是妥了,祖母和叔父念他長輩遠在海州,打算一切從簡,我也覺得,只要小夫妻能正經過日子,何必拘泥於那些俗禮。”

    肅柔靠著車圍子,長出了一口氣,“這陣子好忙,幾個妹妹接連出閣,又遇上晴柔和黎家那件事,真是讓人操碎了心。”

    可是說完卻沒有聽見赫連頌應話,轉頭看他,他正襟危坐著,雕花門上洩露進來的燈光照亮他的眉眼,他正色道:“我與官家,已經好久沒有商討過軍事了,今日他留我探析河湟布兵,提起表妹封誥,我從他字裡行間聽出來,表妹之所以能封碩人,未必不是看著你的面子。”

    肅柔怔了下,說實話外命婦四階九等,十二萬兩就能換來一個四等碩人,著實出人意料。可官家有意和他提及,又是什麼意思?難道還存心要令他們夫妻生嫌隙嗎!上回召見她,分明知道消息會傳進赫連頌耳朵裡,今日又這樣,實在不知道他究竟想幹什麼。

    “官人……”她拽了拽他的衣袖,“你會不高興嗎?”

    赫連頌道:“有什麼不高興的,他願意賞就讓他賞,把家中姐妹一個個都封一等誥命,我們豈不是賺了!只是……”他蹙了蹙眉,偏過頭看向她,“我擔心稚孃的孩子就算平安落地,他能放我回隴右,未必輕易讓你跟我一起走。”

    肅柔沉默下來,半晌道:“如果不能一起走,你就一個人回去,先接掌了隴右要緊。”

    他不說話了,探過來將她的手緊緊握在掌心,過了好久,久到她以為他會兩難的時候,聽見他低低的嗓音,“要走一起走,要留就一起留吧,我倒要看看,官家究竟作何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