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四姐 作品

第91章 第 91 章

    吵吵鬧鬧, 但重逢後又是蜜裡調油,大概這就是新婚的通病。

    烏嬤嬤看著他們相攜往上房去了,心裡不免傷感, 結果氣才嘆了一半, 便聽邊上付嬤嬤哂笑了聲,“家和萬事興啊, 家主恩愛,家業興隆, 原是大家喜聞樂見的, 可就是有那麼一兩個人, 嫌家下過於太平, 非挑起些爭端來。我還沒見過奶媽子藉著小妾的勢,硬要擠到人家正頭夫妻中間來的, 王爺半夜三更奔走百里,是因為牽掛家裡頭王妃,可不是衝著什麼妾室,嬤嬤還是看清些吧……”

    那夾槍帶棒的話,一直傳到肅柔耳朵裡來,她仰頭看了赫連頌一眼, 不知他聽人這樣頂撞他的乳母,心裡作何感想。誰知他眉舒目展毫不在意,道了句:“上京怎麼比幽州還冷!娘子,我的手都凍僵了……”

    肅柔當然知道他冷從何來,在幽州時鐵骨錚錚,沒人供他撒嬌, 他是軍中統帥, 是高高在上的王侯, 幾萬雙眼睛殷切地看著他,等著他調兵遣將,等著他發放糧草軍餉,就算是鬥骨嚴寒,他也能扛住。但是人回了上京,那就不一樣了,一下有了依靠,陡然嬌弱,娘子長娘子短,嘀咕抱怨,邀寵不斷。

    肅柔忙搓了搓他的手,忽然發現細嫩不再,手背上的皮膚摸上去竟如蛇皮一樣。她慘然看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牽著他的手進了內寢。

    屏風後,替他脫了那身硃紅的襯衣,讓女使往溫爐里加炭,火頭燒得旺旺的,讓屋子愈發暖和些,又接過結綠送來的熱水,讓他把手浸泡進去。仔細搓洗過後,拿手巾包裹起來,自己又去妝臺上取了豬油膏子,一點點替他揉搓進肌理,一面嘆息:“言之鑿鑿幽州不及上京冷,怎麼把手弄得這模樣?”

    那雙柔荑溫存地摩挲,從手背到指節,再到指縫,他受用不已,“不吃一點苦,你就不會心疼我。”邊說邊靠在她肩頭,依賴地摟住她的腰,閉上眼睛說:“你知道我在外面,最期盼的是什麼嗎?”

    肅柔說:“什麼?”

    “睡覺。”他說,“因為在夢裡能看見你,能像現在這樣抱著你。我離開上京二十日,這二十日過得甚是煎熬,我害怕把你一個人留在上京,害怕我不在,不能保護你,也害怕官家仗勢欺人,會對你動什麼壞心思。”

    肅柔心下有些酸澀,探手撫撫他的肩道:“你一個大男人,這麼沒出息!”

    他在她耳後那片皮膚上輕柔蹭了蹭,“就算帶兵出征,對我來說都不算什麼,只要安頓好你,讓我後顧無憂就可以了。可如今是在上京,這繁華之地處處都是陷阱,前有朝廷傾軋,後有官家忌憚,加上隴右局勢不明,這路是越來越不好走了。”

    肅柔沉默了下,思忖再三才道:“我那日進宮拜壽,官家確實揹著人召見我了,也提起了稚娘和孩子。我拿話試探了幾回,看得出官家起先有些將信將疑,但後來聽我哭訴,我哭得真切,好像把他哄住了。”

    他終於在昏昏的天光下睜開了眼睛,“你向他哭訴,他一定借勢說我壞話,然後對你訴衷腸,告訴你所託非人,自己還一心一意愛慕著你,是不是?”

    所以多年的朋友不是白交的,他知道官家所思所想,甚至連他辦事說話的方式,都摸得一清二楚。

    肅柔想起那日種種,雖然心下很不舒服,但也只能往輕了說,“題外話總是少不了的,但我也申明瞭立場,官家到底不是昏君,總還顧忌君臣之義的。”

    赫連頌冷笑了聲,“所以他果真還不死心,就說他近來寵愛那個葉昭容,我心裡,何嘗不像吃了蒼蠅般噁心。”

    肅柔唯恐他意氣用事,忙叮囑他:“別因這個,在朝堂上和官家過不去。”

    “我心裡有數。”他又換了個笑臉,知道外面的詭譎不該帶進閨房裡來,遂起身脫了裡衣,展開雙臂說,“娘子,快來。”

    肅柔絞乾帕子覆蓋上他的胸膛,隔著一層棉布,感覺自己的手就是丈量河山的尺。他引著她翻過山川叢林、蹚過淺灘谷底,明明簡單的擦洗,在他迷濛的視線下,逐漸擦出了曖昧的氣氛。

    輕喘一口氣,他貼在她耳邊說:“這次去幽州,我派親信又求了些藥。那大夫聽說十瓶這麼快用完了,據說還大大讚嘆了一番。”

    肅柔紅著臉打了他一下,“這種事,特意告訴我做什麼!”

    他的嗓音變得低沉,“告訴你,好讓娘子放心大膽,藥有很多,不必再仔細算計著,縮手縮腳不得盡興。”

    不用縮手縮腳,那麼自然要動手動腳,她低呼,“還沒擦完呢……”

    然後裡間便傳出“哐”地一聲響,是銅盆打落在地上的動靜。

    剛從外面進來的雀藍見結綠呆站在門前,納罕道:“是盆打翻了嗎,不進去收拾?我讓人再送一抬熱水來……”

    結綠像看傻子似的看了她一眼,見她要去張羅,忙一把將人拽了回來,然後拉扯到廊上,壓聲道:“你是頭一日在上房伺候?這時候進去,看王爺不把你腦袋擰下來!”

    這下雀藍終於明白了,紅著臉訕笑了兩聲,畢竟她們與烏嬤嬤不一樣,她們是一心盼著娘子和王爺好的,那麼內寢的事就不用她們操心了,只需盤算盤算,晚間預備什麼暮食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