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四姐 作品

第68章 第 68 章

    竇嬤嬤到這時才明白過來,其實她之所以逮住那兩句話立威,不過是借題發揮,好順勢將烏嬤嬤安排在上房的耳報神都清理乾淨。先前她們私下商量的時候,自己還誇口說一個年輕姑娘,哪裡那麼老辣,如今看來是活打了嘴。說到底人家進門就是當家主母,自己也不知是吃了什麼迷魂湯,竟想著在太歲頭上動土。一番較量下來灰頭土臉,最後人家發了話,自己連一句都不敢反駁,只得諾諾稱是,退到廊上傳令去了。

    看著王府那群女使婆子出了月洞門,房裡的人都覺得解氣,蕉月回身道:“大喜的日子,竟這麼急不可待地給釘子碰,還好娘子不軟弱,否則往後都要爬到頭頂上來作威作福了。”

    付嬤嬤道:“這不過是打前站的,王府上有位王爺乳母,好大的款兒,你們還沒見識過。想來這些人是受了她的調唆,要不然哪裡來的膽子,頭一日就給娘子上眼藥。”

    肅柔在榻上坐了下來,也不去談論什麼烏嬤嬤白嬤嬤,只是吩咐跟前的人:“你們的住處早就安排好了,付嬤嬤和雀藍知道。回頭把跟來的那些人都領下去歇著吧,我這裡不用伺候,一個也不必留下。”

    大家有些遲疑,不大明白為什麼不留個人在外間值夜,就算端茶遞水也好。可是再轉念想想,大約是年輕夫妻面嫩,怕行事不好意思,再說如今二娘子自己當家做主了,既要屏退左右,自然都由她的心意。

    眾人應了是,因沒有外人在,一切都像平時在千堆雪那樣安排,打了溫水來,先給主子卸妝洗漱。這頭剛伺候得差不多,就見冠服儼然的新郎子從外面月洞門上進來,依舊是輕快的步伐,一重重燈光映照著臉上笑意,即便夜已深了,也不見疲乏,春風得意,滿是小登科的欣喜。

    他進門來,先是溫情地叫了聲娘子,看肅柔已經摘了首飾,換上了輕便的衣裳,就那樣坐在即將安置的大床上,心裡不由升騰起一片柔軟來,嘆道:“好不容易啊……我們終於成親了。”

    這是一段新的路程,原本孑然一身的人有了家累,那是和隴右大任在肩截然不同的一種感受,時刻在心上、在骨頭縫裡。先前與人敬酒的時候他還有些恍惚,再三聽著賓客說恭喜,他一遍又一遍地確認,才敢斷定自己真的娶到她了。

    歡喜……說不盡的歡喜,有種功德圓滿的感覺,現在只想和她單獨在一起。好在接下來的繁文縟節早就下令精簡了,禁中派來協理的宮人也都散去了,屋裡就剩她的陪房女使婆子們。張家出來的人都很有眼色,幾乎是肅柔些微的一點示意,她們就行禮退出了上房,一直退到院子外頭去了。

    他看著她們走遠,看著她們回身掩上了院門,讚歎張家果真是詩禮人家,新婚夜不興弄幾個守夜的戳在跟前。這樣很好,小夫妻可以放開手腳嘗試,不用拘束著,畏首畏尾,怕動靜太大,招得下人背後竊笑。

    二十四年就為今朝,他滿懷柔情走到她面前,伸手要去牽她。結果她並沒有如預料中的那樣,含羞帶怯將手放進他掌中,反而抬起眼,一臉正氣地望著他。

    他愣了下,這新婚之夜,她不會是要給他立什麼規矩吧!不過無所謂,她要什麼就給她什麼,她說什麼都依她,便好脾氣地說:“娘子可是要約法三章?沒關係,娘子有什麼教誨,我都洗耳恭聽著。”

    話才說完,就見她蹭地站了起來,那張臉上表情很複雜,也說不清是激動還是憤怒,只覺一雙眼要看透人的三魂七魄似的,冷冷道:“王爺今日終於得償所願了,高興嗎?”

    雖然語氣不善,像暴風雨的前奏,但赫連頌還是盡力穩住了雜亂的心跳,說是,“我很高興,我做夢都盼著這一日。”

    肅柔哂笑了聲,“果真難為王爺,費盡心機,步步為營,才算計來這場婚事,但午夜夢迴的時候,王爺就不虧心嗎?”

    其實她覺得自己已經夠剋制了,要是換作三日前,恐怕已經操起雞毛撣子,打他個狼嚎鬼叫了。但畢竟是新婚,畢竟還要臉,所以她把跟前的人全遣出去,就是為了能夠開誠佈公地和他談一談。

    看看他的臉,一派無辜和茫然,可惜那雙眼睛裡藏著慌張,她看得一清二楚。做賊心虛,不妨礙他粉飾太平,他裝模作樣地說:“娘子這是怎麼了?費盡心機、步步為營……怎麼聽上去不像好詞呢……”

    “因為你本來就不是好人,還要拿什麼上品的字眼來形容你麼?”她掖著袖子,臉上那點譏嘲已經化成了憤恨,盯著他道,“赫連頌,我問你,打從一開始,你就夥同官家給我設了局,是嗎?什麼官家看上我,要我進宮,這些都是你們密謀好的,就是為了逼我和你定親,是不是?”

    對面意氣風發的人忽然傻了眼,萬萬沒想到,娶得如花美眷進門的當晚,就是好事敗露,洞房裡頭算總賬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