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四姐 作品

第64章 第 64 章

    赫連頌說能的, 一定能。

    他從來不知道肅柔的心裡也裝著那麼多的祈願,他一直以為她無慾無求,對即將到來的生活處之泰然, 甚至對他也沒有抱太多的期望, 只要能做到平常郎子的標準就行了。可是今天, 他才懂得她像所有待嫁的姑娘一樣,也有她的擔憂和憧憬。他想自己終於在她心中有了一席之地,否則那樣有限的三個願望,不可能樁樁件件都和他有關。

    他低下頭,滿懷感動後泛起的微酸,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感受,求娶她是自己做過的最正確的事。

    水波盪漾,倒映不出他的臉, 一向話多的人沉默下來, 倒引得肅柔側目了。

    她微微俯下身子打量他, 噯了聲道:“王爺怎麼不說話了?你在想什麼?”

    他略一怔忡, 回過神來望著她道:“我在想,一定要讓你的所有願望都成真, 我不能有負娘子。”

    燈光並水色浮現在她眼底, 她抿唇笑了笑,也沒有多言,站起身道:“走吧。”

    兩個人回到河岸上,順著那煙柳依依的水堤往前走, 御街的喧鬧好像離他們越來越遠, 也不知走了多久, 見一個老者站在街邊叫賣香糖果子,那紅漆的小匣子裡裝著金絲黨梅和香棖元, 一個個果子都脫了水,拿蔗漿醃漬起來,有客人買時再滾上霜糖,看上去讓人垂涎。

    肅柔要了一盒,歡歡喜喜捧在手裡,赫連頌付了錢,很溫存地接過去,一手託著盒,一手揭開蓋子往前遞了遞,“娘子嚐嚐?”

    肅柔捏出一個擱在嘴裡,那果子的香氣立刻便從舌尖上擴散開來,她真是喜歡街市上的小食,常與人間五味不期而遇,那層疊豐富的味道,哪裡是一板一眼的禁中所能比擬的。

    他殷切地望著她,“好吃麼?”

    肅柔點點頭,“甜得很呢。”然後問他,“你可要嚐嚐?”

    他有些為難,垂眼看了看,表示實在騰不出手來。

    肅柔會意了,挑個最大最飽滿的,遞到他嘴邊,然後他便款款笑起來,左顧右盼了一圈,低下頭,把果子含進了嘴裡。

    只是那一含,並不那麼簡單,肅柔只覺一片溼軟從指尖劃過,怔愣之間聽見了他得意而饜足的感慨:“啊……不知為什麼,今日的果子特別甜。”

    肅柔氣惱,跺著腳怨懟道:“你怎麼總是見縫插針!”

    他的笑容愈發大了,裝傻充愣,“我沒留神……”見她還呆呆舉著那隻手,索性一低頭將那指尖叼在嘴裡,這回的便宜佔得可算坦坦蕩蕩。

    肅柔面紅耳赤,忙縮手打了他一下,心虛地左右觀望一圈,嘀咕著:“我早就看出來了,你這人沒正形。”

    他卻不服氣,“誰說的?我辦正事的時候很正經,只是一見到你,我就正經不起來了。”

    這算好事嗎?也許吧!能在你面前放下心防死皮賴臉的,必定是一心一意想與你過日子的。肅柔原先以為自己這樣正派的人,將來的郎子必定是位謙謙君子,誰知天不遂人願——她慘然看著眼前這人,沒想到竟然是他!

    赫連頌驕傲地挺了挺胸,能屈能伸才是真漢子。以前他也曾經是正派人,上京地界上從沒有尋花問柳的名聲,但對外一本正經,婚姻中難道也要這樣嗎?

    他坦然說:“你別想不明白,若我是奉父母之命迎娶了一位不喜歡的妻子,我可以與她舉案齊眉過一輩子。可你是我自己看上的,我喜歡你,喜歡你就要親近你,纏著你,你不能不答應。”

    肅柔無奈地嘆了口氣,心道還是憑著一張臉,要是換個醜一點的,大概早被她打死了。

    不過他這話也點醒了她,她仰頭問:“你們男人都是這樣想的嗎,父母之命不得不遵從,勉為其難迎娶了,擱在家裡頭也不交心,就這樣湊合過日子?”

    他說那是自然,“可以敬重她,抬舉她,但不會愛她。若是不愛,她高興與否就不重要,長此以往無非貌合神離,同床異夢,然後納妾,像個傀儡一樣接連生孩子,渾渾噩噩,一輩子就過去了。”

    這樣說來真是慘痛的一生,不論對男人來說,還是對女人來說,都是如此。

    肅柔想起晴柔,那黎舒安將來大概就會是這樣的丈夫,細細想來真是令人恐慌。自己呢,眼見晴柔踏進了這樣的婚姻裡,好像什麼都做不了。茫然往前走著,她喃喃說:“我們姊妹五個,今年都定了親,除卻寄柔的郎子不說,剩下只有晴柔的郎子今日不曾露面。”

    他偏頭看她,揣度著:“興許臨時有事,來不了。”

    可肅柔說不是,“自打定親一個月來,那位黎郎子只登過一次門,我看他對晴柔,恐怕就是你說的那樣。”

    赫連頌知道她擔心,只好寬解兩句,“如今年月盲婚啞嫁的多,婚前沒有感情,婚後再好好經營也是一樣。”

    肅柔卻搖頭,盲婚啞嫁並不是藉口,綿綿和至柔的郎子不也一樣嗎,那兩個就是顯見的,願意經營好婚姻的態度。如今對於晴柔的婚事,即便不看好,也束手無策,從沒有哪家是因郎子婚前登門少而選擇退婚的,再說叔父和嬸嬸不覺得不合心意,別人也沒有挑剔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