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四姐 作品

第49章 第 49 章

    官家說:“多磨一片吧,我也想試一試。”

    肅柔哦了聲,笑著說好,“等做成了,讓介然給官家送去。”

    所以中間偏要隔一個赫連,並且這種本能的反應不像是裝出來的,逐漸讓他感到不解,難道自己催逼了一回,果真那麼有用嗎?

    她不再多言,拿銅箸夾了香丸放在玉片上,端起香爐呈給官家。

    官家接過來,抬手半掩住爐口品香,那香氣幽幽蒸騰起來,他賞臉稱讚:“這荀令香製得很地道,《太平御覽》中記載,荀令君至人家,坐處三日香。若是配上這香爐,至少也得留香六日吧!”說罷,又將香爐遞還了她。

    肅柔自己也低頭品了品,笑道:“荀令有王佐之才,且忠孝廉義匡扶漢室,這樣的人研製出來的香,在香中自然屬上品。”

    官家是聰明人,哪裡聽不出她的話中有話,難怪要燃這荀令香,怕是在向他暗示,赫連頌一心效忠朝廷,日後就算回到隴右,也會為官家守好邊陲疆土,維護這萬世基業永盛不衰。

    輕輕牽了下唇角,官家心下有些悵然,果真沒有看錯,她會是個賢內助。赫連有了這樣的佳人相伴,應當不會再惦記著回隴右了,就算將來承襲了王爵,也會感念他的成全吧!

    只是好像心裡缺失了一塊,沒來由地沮喪。自己也覺得莫名,明明三宮六院環肥燕瘦,要什麼樣的美人都有,區區一個張肅柔,割愛就割愛了,有什麼值得惆悵的。可這話勸慰不了自己,思量再三,還是覺得身邊就缺這種不卑不亢,潤物無聲的女人,然後愈發遺憾,越加惆悵,惦念裝滿了,就想過來看看。

    還好憑藉著身份,她不能將人拒之門外,否則這樣沉穩莊重的人,不會歡迎男客造訪。那些前情也沒有必要再細究,不過和她閒話閒話家常,緩步踱到門前向外看,看見東南角上支起了一架鞦韆,奇道:“那是新置的嗎?放在那裡倒很合適。”

    肅柔說是,掖著手站在一旁道:“上回介然說,想在那裡挖個池子,眼下日日有貴女來往,動土不大方便,就先放置一架鞦韆,得閒的時候可以過去坐坐。”

    官家哦了聲,目光一轉落在她身上,似笑非笑地說:“張娘子如今三句不離介然,果然是日久生情了麼?”

    肅柔赧然,低頭道:“官家取笑了。”

    官家的視線順著那一低頭往下蔓延,忽然停在她腰間的玉佩上——螭銜芝,赫連家的圖騰。心下明白,這假戲做得久了,果然變成真的了。也對,被一個年輕俊雅的嗣王一往情深地戀慕著,女人心軟,那份怨恨又能堅持多久呢。

    望望天色,官家道:“一眨眼竟來了半日,時候不早了,該回去了。”

    肅柔道了聲是,“妾送官家。”

    官家負著手慢慢踱開去,她在身後跟隨著,一直送到院門上。待要登車時,他回身又叮嚀了一句:“張娘子先前說要做砂鍋隔香片的,別忘了。”

    肅柔說是,“定不會忘的。”

    可他站在車前並沒有挪步,邊上黃門欲來攙扶,他也恍若未聞。

    肅柔明白了,趨身上前架起手來讓他借力,那輕飄飄的一道份量落在手臂上,轉眼又移開了。官家坐進車內,垂簾遮擋住半張臉,見天光下的薄唇輕輕一仰,淡聲道:“今日叨擾張娘子了,冰水綠豆很可口,荀令香也燃得很好,多謝張娘子款待。”

    肅柔退後兩步垂首行禮,恭送馬車緩緩向竹林方向駛去,半晌直起身來,納罕自己已經不是宮中的女官了,為什麼還要像以前那樣侍奉。無奈地嘆了口氣,果真是十年弊病難以根除,有時候會忘了境況早就不同。這回也暗暗記下了,要是再有下回,該裝傻就裝傻吧,剛才那一攙扶很讓自己後悔,就算盡心待客,也不必如此周到仔細。

    雀藍喚了聲小娘子,“這就回家麼?”

    肅柔點了點頭,如今了園裡安排了兩個婆子看屋子,臨行前不必忙於收拾了,只是御賜的香爐不能隨意擺在外頭,還得進去親自收起來。等一切歸置妥當從園內出來,正要上車,見門外有人站在夕陽下,硃紅的袍子外罩著金色的輕甲,人也淬鍊得如同一柄劍。想是剛從軍中回來,連衣裳都沒來得及換,就匆匆趕來了。

    不過他好像尤其適合這種濃墨重彩的顏色,越是繁複鮮煥,愈稱得面目朗朗,軒然霞舉。

    肅柔頓住了步子,“王爺剛下職嗎?”

    赫連頌頷首,“今日神衛軍練兵,申時才結束,我緊趕慢趕回來,正好可以送你回家。”

    肅柔心裡暗想,這人還算有心,雖然真實的目的可能只是為了來探她這頭的進展,自己也得承情,便道:“王爺有心了。”一面說著,一面由雀藍攙扶坐進了車裡。

    赫連頌意氣風發,“你不知懷揣珍寶的人是怎樣的心境,自然要親自護送才最穩妥。”自己翻身上馬,拔轉馬頭與她並駕齊驅,頓了頓問她,“今日官家又來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