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四姐 作品

第44章 第 44 章

    又去周興那頭審問,周興閃爍其辭:“我是聽人傳了郎主口信,說郎主要見我……”

    這下連陳盎都窺出端倪來了,冷笑道:“是誰給你傳的話,你大可指認。你在侯府長大,這府裡個個你都認得,是哪個不要命的敢假傳我的口信,只要你說出來,到時候我自然審問那人。”

    然後周興便愈發支吾了,也不知是天氣太熱,還是受驚過度,額角的汗水洶湧而出,在燭火下匯聚成河,順著臉頰流淌下來。

    陳盎心下已經明白了,擺擺手,將人又拉扯進了院子裡。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他站在唸兒面前問,“你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種,今日不說清楚,你也活不成。”

    念兒涕淚縱橫,“郎主,您怎麼能懷疑我呢,我跟了您六七年啊,對您一片真心,蒼天可鑑……”

    誰知話音方落,就見陳盎抬起腳運足氣,朝念兒的肚子踹了過去,嘴裡說著:“既鬧不清來歷,那就不必留著了。”一腳將念兒踹得滾在一旁,連聲兒都發不出來了。

    眾人嚇了一跳,然後聽見有婆子小聲嘀咕:“見紅了……見紅了……”

    尚柔嘆了口氣,吩咐祝媽媽:“快請郎中過來。”

    “不許請!”一向對妾室溫存有加的陳盎如今像個鬼魅,赤紅著一雙眼睛道,“賤人滿嘴沒有一句真話,今日就是死在這裡,也不準讓大夫來瞧她。”

    周興先前還遮遮掩掩,到現在已經不敢隱瞞了,哆嗦著說:“公子息怒,裡頭確實……確實有內情,小的不敢隱瞞公子……”

    陳盎見他欲說不說,左右觀望叫了小廝一聲,“取我的劍來,今日要是說不清楚,就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周管事和妻子嚇得腿裡打顫,一迭聲說著:“興哥兒,你還要命不要了!”

    周興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帶著哭腔說:“公子,其實事情不是您想的這樣,小的和高娘是清白的,只是高娘平日會偷著運出些字畫古董等,託小人往外售賣……小人是貪財,圖謀府裡財物,小的吃裡扒外,小的該死,但小的當真和高娘沒什麼。今日是高娘傳我進來說話,因內情不可告人,因此小的沒敢說出來……”

    然而舍娘卻是哂笑不止,“就算偷著賣府裡的字畫古董,打發個親信傳句話不就行了,犯得上兩個人躲在假山後頭說悄悄話麼?”

    他們那裡還在對質,尚柔看了眼昏死在地的念兒,忽然發現她原來也很可憐。這些妾室就如玩物,男人喜歡的時候千好萬好,不喜歡的時候性命像草芥一樣,誰也不會拿你當回事。剛才那一腳,就是不死,恐怕人也傷透了,陳盎還不讓請大夫,看看這流淌出來的血,真是瘮人得很……她也沒有興致繼續看他們盤查真相了,到底做了主,讓人把大夫請來。

    陳盎餘怒未消,還是那句話,不許請大夫。

    尚柔看了他一眼道:“官人果真要弄出人命來才肯罷休?”

    先前已經死了一個盼兒了,這回再死一個,活生生的人在眼前嚥氣,她怕這園子就此不乾淨了。

    也不管陳盎怎麼反對,她執意讓念兒跟前的女使婆子把人架了起來。至於那個周興怎麼處置,她也不想過問,由得他們在身後吵吵嚷嚷,心裡只是記掛著,“到了安哥兒睡覺的時候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如常洗漱進入內寢,祝媽媽和貼身的女使春酲在跟前伺候著。她脫了罩衣坐上床沿,沉默了會兒忽然笑起來,“今夜我心情很好。”

    邊上的祝媽媽和春酲明白她的意思,雖然覺得念兒可憐,但這可憐之人往常有多可恨,真是不能細數。就說前幾日,剛診出她懷上了身孕,那股耀武揚威的勁兒,就算正室夫人懷嫡長子,也不像她這樣得意。這才幾日光景,情況急轉直下,女君不忍見她丟了小命,但並不妨礙享受出了一口惡氣的暢快,畢竟人都是血肉之軀,長久憋悶在心裡的不快終於得到了發洩,也算對往日受盡噁心的一種告慰。

    祝媽媽道:“大娘子歡喜了就要笑出來,不必壓抑自己的天性。往常在張府的時候,大娘子也是個開朗的性子,嫁進侯府愁雲慘霧到今日,對您實在太不公了。”

    尚柔聽罷長長舒了一口氣,“看見念兒成了這樣,我心裡真是痛快,就算有人說我落井下石,我也認了。”

    三個人相視而笑,有錯麼?並沒有錯!自作主張傳了郎中,已經是天大的仁慈,要是果真狠心些,過會兒人就可以送進義莊了。

    尚柔這輩子從沒這麼暢快過,崴倒身子覺得今日被褥間的香氣好聞得很,枕頭上也帶著陽光的芬芳。正要合上眼,忽然聽見外間傳來春酲的聲音,恭敬地喚了聲郎主。

    支起身,見陳盎已經繞過屏風進了內寢,頂著一張鬱鬱寡歡的臉,喪氣地在腳踏上坐了下來。

    “你知道那賤人和周興有往來嗎?”

    尚柔道:“以前聽婆子無意間說起過,說念兒確實與周興熟稔得很,但因周興是官人親近的小廝,且念兒又自小伴著官人長大,他們之間有來往,我並未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