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四姐 作品

第27章 第 27 章

    他神情落寞,垂著眼沒有說話。

    肅柔知道自己冤枉人家了,也有點想不明白,明明很正式的一場會話,為什麼最後會演變成現在這樣。但事情已經發生了,逃避不是辦法,現在能做的就是喚外面的過賣打一盆水來,為嗣王盥手。

    赫連頌這手洗得無情無緒,因手背上紅了一大片,引得過賣戰戰兢兢,“王爺可是被咬傷了?小人這就取藥來……韓家蟲藥,治蚊蟲叮咬是一絕。”

    肅柔愈發窘迫了,不過赫連頌這人還算厚道,淡聲說不必,替她解了圍,“不留神,敲了一下。”

    過賣這才放心,忙取了巾帕來侍候他擦手,收拾停當後方端盆撤下去。

    酒閣子裡的氣氛很凝重,好半晌肅柔才鼓起勇氣來,說:“王爺,剛才是我唐突了。”

    赫連頌笑了笑,“不要緊。”心下暗想悶頭一撞都經歷過,拍打一下也不算什麼,“不過定親的事,咱們還是要商量好,我府裡已經預備得差不多了,後日黃道吉日,我請了太傅杭至善做大媒,向貴府上提親。杭太傅是我與官家的老師,辦事一向公允,且他位列三公,有他做媒,也好體現我的誠意。”

    肅柔還有什麼話可說,點頭道:“一切聽王爺的安排。”

    對面的人見她沒有異議,心下安然,不過剛才那一下打得是真疼,他不自覺地撫了撫,就是這個動作,又引發了肅柔新一輪的愧疚。

    無地自容,這是她生而為人以來,頭一回有這樣的感覺。現在真是後悔,今天不該見他的,也許約在明天就沒有這樣的事了。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不過往後愈發警醒自己不要莽撞,先動腦子後動手罷了。

    至於赫連頌,畢竟是位有風度的王侯,剛才那點小意外如清風過境般,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和聲道:“小娘子只知我叫赫連頌吧,我有小字,叫介然,小娘子往後喚我小字,外人看來也親近些。”

    善在身,介然必以自好也,倒是個堅定不移的名字。不過彼此這樣的情況,貿然去喚人家小字,過於輕浮了,肅柔委婉道:“還是用官稱吧,人前人後都方便。”

    反正怎麼稱呼都隨她,赫連頌也並不強求。

    彼此又略坐了一會兒,太陽漸漸西沉了,肅柔看了看天色打算告辭,對面的人也站了起來,和煦道:“我送小娘子回去吧。”

    “不不……不必了。”肅柔眼下只想快些逃離這裡,今天的經歷實在堪稱跌宕,不論上午應對官家也好,下午應對這位嗣王也好,簡直渾身漏洞,一言難盡。

    赫連頌見她推辭,便沒有再堅持,趨身引她下樓,她的女使和僕婦早在樓口候著了,見她現身忙迎上來,這位貴女現在是絕對沉穩端莊的,回身向他行了個禮道:“今日多謝王爺款待。”

    赫連頌淡淡一笑,“小娘子不必客氣……”

    正想送她出門,不想迎面來了好幾位同僚,相隔老遠就叫了聲王爺。他心下有些不耐煩,但又不好怠慢,只得笑著拱手,“且等我一等,過會兒暢飲三杯。”一面虔心比手,將她引到了門外。

    馬車就停在臺階下,他一直將她送到車前,看著女使把她攙扶進輿內坐定。車門洞開著,垂簾也被打了起來,她的面容娟秀,像神龕裡的觀音,守禮而客套地說:“就此別過王爺,接下來的事,還勞王爺費心。”

    他說好,“一切交給我。”然後目送著馬車緩緩走遠,方回身返回班樓內。

    同僚們都進了酒閣子,推杯換盞間笑著打探:“從沒見王爺和女客走得這麼近過,那是哪家的貴女,引得王爺親自相送啊?”

    燈火輝煌,倒映在他眼底,他笑著說:“是位故人,多年不見,如今重又相遇了。”

    大家便來打趣:“今年有王爺的好信兒嗎?咱們等著喝喜酒,可是等得脖子都長了。”

    那長眉鳳目中笑意頓起,舉了杯道:“這杯喜酒一定少不了諸位的,來來,請滿飲,到時候可不能借故不來啊。”

    閣子裡一時熱鬧起來,眾人連連道好,畢竟一位二十出頭還沒娶親的王爵,簡直有點老大難的意思了。可能是因為將來要回隴右吧,現在娶親,怕到時候夫人要反悔。不過無論如何,大丈夫身邊總要有個噓寒問暖的人,他一向人緣很好,如果當真要娶親,那滿上京的賓朋,恐怕不包下整座班樓,是應付不過去的了。

    ***

    那廂肅柔終於到了家,回去先和太夫人交待了一聲,說已經同嗣王談妥了,嗣王能夠體諒她的處境,後日就來登門提親。

    太夫人點了點頭,“過了禮,心裡不慌,等風聲過去了再退親,這樣誰也不耽誤誰。”說罷又遲疑了下,轉頭對肅柔道,“只不過日後退親,卻也是一樁麻煩的事,萬一橫生枝節,事情就不好操辦了。先前綿綿說得沒錯,定親就是定親了,沒有什麼真或者假,倘或一方不願意退,可是當真要成親的啊,你可想好。”

    老太太的擔心當然不無道理,肅柔想的卻很簡單,笑道:“我總不會賴著非要嫁給人家吧,人家貴為嗣王,也斷不會訛上我的,祖母只管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