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四姐 作品

第26章 第 26 章

    馮嬤嬤道是,領命往前院去了,太夫人又牽了肅柔的手道:“遇事不怕事,既然走到這步了,就大著膽子往前吧。”

    肅柔頷首,確實覺得眼下再糾結也沒有用了,自己不是盤桓於內宅見不得外人的,事情發生了,還是自己出面解決為好。

    上京很大,要找到一個人不容易,肅柔中晌在歲華園用完飯,午後回自己的院子小歇了片刻,正在半夢半醒的當口,聽見外面傳來蕉月的聲音,問:“盧媽媽怎麼來了?”

    盧媽媽道:“派出去的小廝帶了嗣王的口信回來,說申時三刻,在班樓等候二娘子。”

    肅柔支起身,轉頭看了看案上更漏,還有一個半時辰,現在預備還來得及。

    門上珠簾沙沙一串輕響,蕉月從外面進來,趨身問:“小娘子可聽見盧媽媽的回稟?說嗣王約小娘子申時三刻,在班樓說話。”

    肅柔說聽見了,趿鞋起身吩咐:“替我預備一身衣裳來。”

    女官出身的人,不管是在家還是出門,永遠打扮精緻,這是禁中多年養出來的規矩。她在鏡前重新梳洗綰髮,挑了一對水滴琉璃的耳墜子戴上,結綠仔細替她傅上一層粉,輕聲問:“小娘子一個人去麼?要不要叫上四娘子?”

    肅柔搖頭,如今風氣雖然並不守舊,但閨閣姑娘和男子在外見面,終歸不好。至柔眼看著就要說親事了,不能節外生枝,自己今天回絕了官家,後頭的戲還是得做足的,反正免不得要見面,就沒有那麼多的避諱了。

    收拾停當後出門,馬車停在邊門的小巷子裡,僕婦攙了她和雀藍登車,一路護持著往班樓去。所謂的班樓,也是上京有名的大酒樓,就坐落在汴河邊上的中瓦子。這個時辰開始預備晚間的營業了,一到門前就有過賣出來相迎,含笑作揖問:“貴客可是張留臺府上小娘子?”

    肅柔頷首,那過賣愈發殷勤了,垂手呵腰道:“王爺已經到了,請小娘子隨我來。”

    肅柔道了謝,和雀藍相攜邁進了班樓的正門,班樓相較潘樓,是個更為雅緻的地方,一重竹簾一重景,即便是樓下的大廳內,也是處處有鮮花妝點,爐中點著上好的沉水。

    過賣往樓上引,比手道:“王爺在天字閣,小娘子請。”

    原本以為在樓下散座,看來並不是,酒閣子相對更私密些,肅柔也是頭一回赴這樣的約,心裡有些猶豫,但已然到了這裡,總沒有不相見的道理,便跟著過賣上了二樓。

    那個天字閣在廊廡的最後一間,門窗洞開著,並不如她想象的那樣密閉。過賣將人引到了門前,她向內望了眼,小小的閣子很雅緻,地上鋪著象牙簟的地衣,四角拿琥珀貔貅鎮著。因閣子是臨河而建,巨大的窗扉支起來,能看見汴河上熱鬧的景象。一個束金冠,穿明茶色襴袍的人坐在雕花矮几前,扭頭望著窗外。他不回頭,看不見他的臉,只見磊落的鬢髮和挺直的肩背,人如松柏一般。

    若說從武的人無趣,倒也不盡然,他面前的梅瓶中斜插一枝雪柳,纖細的柳絛被河上來的涼風一吹,分外婀娜地搖曳起來。

    如果沒有人打攪,可算一副賞心悅目的畫面,可惜過賣喊了聲“王爺”,像靜水中投入一粒石子,水面泛起了漣漪。

    那人回頭望過來,見了熟人似的眉眼和暖,起身向她拱了拱手,“張娘子。”

    肅柔欠身回禮,“倉促求見,又給王爺添麻煩了。”

    他說不礙的,比手請她坐。外面的天光薄薄灑在窗前的地衣上,也不需過賣上來侍奉,他就著那束光,悠然地碾茶燒水,閒談式的說起:“貴府上僕從找到我時,我正在衙門忙公務,聽說小娘子要見我,急忙處置了手上的事,讓人在班樓訂了雅間。樓下人來人往氣味渾濁,不如樓上清淨,還能看見河景……”說著,伸手從竹筒中取來一支茶匙,將茶末輕輕撥入兔毫盞,“不知小娘子今日找我,所為何事啊?”

    他點茶點得專心,那些詢問她的話,彷彿只是順便的寒暄。肅柔看他扶盞調膏,奇怪舞刀弄劍的手,竟然能姿態優雅地調得一手好茶。

    此情此景,心境上應當是寬和的,但話還是有些塞口,她略醞釀了下方道:“那日伯父帶回消息,說王爺願意相幫,我心中十分感激。”

    他靜靜聽著,細長的手指捏著茶筅擊拂,建盞中珠璣磊落,輕雲漸生,嘴上曼應道:“我曾和小娘子說過,若有幫得上忙的地方,大可知會我,刻意通過留臺,倒多費了一番手腳。”說罷,又淡淡笑了笑,“小娘子要見我,難道就是為了向我道謝嗎?”

    他這一笑,如晨光破曉,如果換作沒有淵源的人,大概會忍不住驚豔一番吧!

    雀藍覷了覷自家小娘子,她依舊坦坦蕩蕩,對這位嗣王的風華置若罔聞,只在乎她的難以啟齒,擰著眉道:“其實我約見王爺,不是來道謝,而是來致歉的。今日我在溫國公府上遇見了官家,官家詢問我是否願意入宮,我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