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第 229 章

    家中私刑, 把“多餘”的長子送入宮,用血脈族氏鏈住他, 讓他為家裡謀富貴。

    何其狠毒。

    此間, 興許少不了黃氏的離間挑唆、惡毒出計,可歸根結底,還是那不配人父的畜牲私慾為己、心狠手辣。

    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房中久久默然, 裴少淮不知說些什麼為好,只得靜等蕭內官自己慢慢平復。

    灶房那頭的炊煙漸漸淡了, 蕭內官鼻子很靈,知曉到了晚膳時候,他提提下裳起身, 道:“灑家所言,皆有跡可循, 大人必有法子印證。”微微躬了躬聲, 抱歉道, “今日貿然過來,說了些不合時宜的話, 給裴大人添擾了。”

    話已說完, 接下來就看裴少淮如何拿主意了。

    臨走前, 蕭瑾忍不住多提了一句, 道:“東宮有惡奴仗著殿下仁厚,作威作福, 大人若有心料理,也請留他們一條性命。”頓了頓, 補充解釋道, “殿下性子太過溫仁了些, 心裡記人好。”

    不記人奸險。

    “蕭內官何不自己動手?”

    “內官雖帶個‘官’, 究竟不過是奴婢,做得多被人防得也多。”

    蕭內官走後,裴少淮仍留在會客堂靜思。

    黑夜降臨,燈下有詭。

    蕭內官今夜的一番說辭,裴少淮信了三四分。皇帝想傳位東宮,胡、王圖謀拿太子當槍使,這兩點總歸是不假的。

    裴少淮隱隱覺得,南下時遇到的對家又蠢蠢欲動,要露出狐狸尾了。

    對家作亂的手法,多是隱密不知不覺的,明晃晃跳出來的人,極可能只是他們擺弄的棋子,用來混淆視聽。這一回,裴少淮不再單打獨鬥、輕舉妄動。

    南居先生說得沒錯,青青一片,等到收成的時候,荑稗自然會顯露出來。

    ……

    從禮部翻到記錄後,裴少淮讓長舟去了一趟京畿南郊外的蕭莊,不是為查實蕭內官的身份,而是想知曉蕭內官如何處置“家事”。

    “老爺讓找的那戶人家,聽鄉里說,早幾十年前就沒了,說是男人累倒在徭役裡,抬回來沒兩天就嚥氣了,彼時他兒子歲數不大,被族親們吃了絕戶,寡母帶著兒子改嫁去了高莊。”長舟說道,“我又跑了一趟高莊,黃氏早些年也沒了,她兒子改姓為高,家裡沒田畝討不著媳婦,給人當了上門女婿,靠上山砍柴燒炭為生。”

    看來,蕭內官早早給其父“送了終”,隨後便收手了。

    長舟又道:“鄉里還說,因無人祭拜上香,男人的墳被荒草掩了去,荒年時,有流民從保定府湧入,朝廷準允開荒,這墳頭只怕是早被人給掘了。”

    聽長舟講完,裴少淮彷彿能看到,一個新入宮的少年小太監,謹小慎微求立足,一分一毫地積攢獎賞,等手有餘力後,毫不留情地反撲回去。

    ……

    ……

    上元節這一日清晨。

    楊時月梳好髮髻,想到這一日的特殊,她打開妝盒,取出那支金蛙瑪瑙荷葉玉腳簪,插在了後髻上。

    時隔多年,簪子依舊光潤如新。

    這時身後傳來輕穩的步履聲,來者正是裴少淮,他身穿官服,立於妻子身後,道了一句:“夫人真好看。”

    而後替楊時月摘下了那枚金蛙簪,從袖口取出一支金鑲翠如意簪,簪到了同一處位置,笑道:“夫人莫嫌棄為夫的眼光,只需知曉這如意簪,是盼著你往後日日如意就好。”

    上元節是他們第一回見面、互生情愫的紀念日。

    “官人今日還要上朝?”楊時月回過身,替裴少淮正了正官袍衣襟。

    裴少淮點點頭,道:“京察在即,要緊著把堂考出題的事安排好。”

    楊時月也從袖中取出一枚圓玉佩,幫裴少淮系在腰帶上,道:“妾身願官人平安順遂。”玉佩鏤空雕琢著一頭神象,太平有象,象保平安也保太平。

    成婚數年,她很明白丈夫的希冀和志向。

    ……

    上元節日,宮中各衙門人員不多,考功司卻全員到位,還從六部抽了不少主事過來幫忙——忙著核查京官們的功績,梳理成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