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第 206 章

    本是父女間的日常敘話,可裴少淮想起了妻子方才所說的話,便問道:“小風,你跟爹爹說說,你喜歡狀元簪花,是因為想讀書長見識,還是想科考當狀元?”

    小丫頭晃著腿,道:“爹爹,這有什麼不同嗎?”

    “自然不同。”裴少淮解釋道,“讀書是自己的事,以小風的聰慧,只要肯努力,必定能有一番學識學問,寫得好文章還才名外揚。可若想當狀元,是要參加科考的,一步步考上去。”

    小風想了想,道:“我想和哥哥一起讀書,像爹爹一樣得狀元。”

    這個世道里,女子是科考無門的。

    明白了女兒的心意後,裴少淮放緩言語,如實同小風說了現實,末了,道:“不管是揚才女之名,還是專程為你開設一科,讓你的才智能夠有處施展,這些都不是太難,難的是天下所有女子都能如願,你能堂堂正正參加科考。”

    裴少淮並不奢求女兒能聽懂,但他還是說了。

    “我就想得狀元,明明今日我背書剛贏了哥哥。”小風噙著淚光道,“爹爹,就不能改了嗎?”

    “能改。”裴少淮點頭,“但需要很久很久。”

    “要多久?”

    “等到爹爹頭髮白了、走了,等到小風頭髮也白了,還要往後。”

    小風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很多話她聽不明白,但她聽明白了難以得狀元。

    看到女兒掉淚珠子,裴少淮心裡一時軟,險些要開口應承、許諾,但還是忍了下來。他把小風抱下來,放在膝上,同她說起了三姐、四姐幼時的事。

    小風兩眼留著淚痕,安靜依在父親懷裡聽“故事”。

    她聽完故事,似懂非懂,但心情好了許多,誇讚父親道:“還是爹爹得狀元最了得。”哄得裴少淮開懷大笑。

    “你爹爹只是在世人既定的路上,走到了很遠。”裴少淮點撥女兒,道,“但你三姑四姑,她們走了一條世人還沒走過的路。”

    看到外頭夜已經很深了,裴少淮把女兒抱回房間,哄道:“夜深了,小風該睡覺了。”又仔細給她掖了掖被角。

    今晚這些話,不能等小風懂了再去說,而應該是跟她說了,等她慢慢去懂。

    ……

    翌日大早,裴少淮還在房裡冠發,便聽到小風過來敲門。

    只見小風懷裡抱著幾卷書進來,撅著嘴對裴少淮說了一句:“爹爹,我想好了,我還是要讀書。”

    此話直接亂了裴少淮的心神,讓他私心洶湧——緣何讓他能有如此兒女,卻又是在這樣的世道里。

    等到小風出去後,妻子替他把官服扣上、戴好烏紗帽,他才恍恍平復下來。

    在去州衙的路上,裴少淮想明白一件事——這是女兒的答案,其實也是他的答案。

    古來今往,世人所求的天下大同,等到裴少淮頭髮白了、身軀入土了,等到他的子孫也頭髮白了,興許也只是稍顯苗頭。

    難道因為如此便不去做嗎?

    ……

    ……

    南下的風,最早要等入秋才有,所以南巡水師遲遲不到。

    水師未到,皇帝的聖旨卻到了。

    這日,燕承詔騎著快馬來了一趟州衙,大步走入裴少淮的衙房,從腰帶上抽出一卷聖旨,扔在了裴少淮的案上。

    裴少淮沒急著展聖旨,而是道:“燕緹帥也三十好幾的人了,做事怎反倒沒有以前穩妥了?”

    燕承詔身上充分說明了一件事,再冷冰冰的人,在熟人面前也是有另一面的。

    又道:“我記得燕緹帥以往之謹慎,即便是翻牆出宮,也滿口說自己是宮外當值,不是無事閒遊。”

    “才過的三十,怎就成三十好幾了?”燕承詔挑挑眉末,又言,“皇上來旨,我便不讀了,裴知州自個看看罷。”

    裴少淮依舊沒有展開,猜道:“皇上宣我們初秋回京?”初秋是最末一趟南風。

    “你早猜到了?”

    “年初時,朝廷從山西長治抽調李大人赴任同知,我便猜到了。”裴少淮道。年初那個時候,諸事已平,開海進入平順階段。

    長治縣得名於“長治久安”一詞,此地地勢險要,自古便是兵家必爭之地,能在此地任正官者,非能人不可。

    長治縣的知縣往上再提一提,要麼當了潞安府知府,要麼回了京城,而朝廷竟捨得把這麼一位能人千里迢迢調到閩地雙安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