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第 203 章

    府試仍屬童試中的一環,不宜過難,是以正場仍以小題為主,給學子們足夠的發揮空間。

    到了再覆、末覆最後這兩場,裴少淮才出了稍難些的大題。所謂大題,便是句義完整,有所指向,學子需深刻領悟句義,自尋角度來破題。

    而不似小題那般,自圓其說即可。

    大題更加考驗學子們的悟性和筆力。

    第四場首題為兩扇題,曰:“宗族稱孝焉,鄉黨稱弟焉。”

    此句出自《論語·子路》,子貢問什麼樣的人“可謂之士”,孔子應道,“行己有恥,使於四方,不辱君命”這樣的人可以稱之為士。

    子貢又問,次一等的“士”又是怎樣的,便有了孔子的這一句“宗族稱孝焉,鄉黨稱弟焉”——族人稱讚其孝道,鄉人稱讚其悌道。

    其核心在於“孝悌”。

    裴少淮不考“何以謂之為士”,而專程考了次一等的“士”,是有他的考量。

    在這士農工商的世道里,許多人讀了幾卷書,識得些字,便開始以“士”自稱。殊不知,連“次一等”都沒能夠上,又如何企望“行己有恥”。

    再者,通過府試、院試,成了秀才公的學子,僅有很少的一部分能再進一步,踏入仕途,更多的是留在本地當鄉紳。

    裴少淮以為,悟性達到“士之其次”的學子,才可堪擔起此任。

    這道題想要準確破題,並不容易,若是隻論“孝悌”不論“其次”,便偏了。

    第五場的首題,裴少淮仍是選題《論語》,曰:“放於利而行,多怨。”——縱心於利,唯利是圖,易於招致四方怨恨,行道走偏。

    學子若是有心,關聯泉州府近來發生的事,不難明白裴少淮出此題的苦心。

    當然,出題只能篩選面上文章,難以真正識得學子們內心所想到底如何。但科考當中,若是一個人連面上文章都寫不好、路子走偏,豈敢說他可堪大用?

    如此,裴少淮出好了所有題目,得以靜歇幾日,等待府試開考。

    閒暇時,外頭那些七嘴八舌的話,便也透過牆,傳了幾分到裴少淮耳中,裴少淮不怒反喜,笑言道:“如此,倒是免去了我的判卷之苦,替我篩去了不少志大才疏之徒。”

    命李同知無須理會,報不報考皆是學子們自個的事。

    若真為此生怒,出手管治,反倒顯得當事人心虛、格局小了。

    ……

    裴少淮身為三元及第的狀元郎,閩地學府、學子卻不識得其名聲,此事倒也不難理解。

    其一,通政司雖發行有邸報,供京內外各級官府傳抄、傳閱,但邸報在一級又一級的傳抄中,經過多人之手,裡頭的消息往往是滯後、殘缺的。

    傳抄之人,往往會根據自己所需,只摘抄邸報中與己相關的內容。譬如說,裴少淮六年前三元及第,確實記載於京都邸報中,數百字描述了殿試盛況,然傳抄到閩地的邸報,餘剩一句“北直隸順天府學子奪乙酉年正科狀元”。

    再者,邸報傳閱於官府當中,又有幾個未有功名的學子得以看到?便是看到了,時隔六七年,又有幾人能仔細記得?

    其二,科考南北之爭從未停過,學子們對南邊的大才子瞭如指掌,對北邊的能人,卻知之甚少。

    其三,亦是最重要的一點。

    數月以前,泉州府知府謝嘉仍穩穩坐在衙堂之上,眾學子皆以為謝知府主考府試不會變,誰都料想不到他會被朝廷緝拿、死於錦衣衛刀下。此前,不乏學子仔細琢磨、鑽研了謝嘉的文章,斟酌其所喜文風,由此押題作文章,以謀被謝嘉取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