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第 184 章

    什麼是相互合作, 各取所需?

    不說是利益均分,至少也應是四六、三七為分,而眼下謝嘉所得, 不過是些殘羹冷炙罷了。

    “堂堂正四品大員”從謝嘉之口所出,是此地無銀的卑微掩飾,再從裴少淮之口複述, 則是赤條條、毫不諱言的反諷。

    謝嘉的拳頭錘在飯桌上,一聲悶響伴著碗筷的哐哐噹噹, 漲紅的嘴臉又轉為鐵青,可謂“一道殘陽鋪水中, 半江瑟瑟半江紅”。

    望江樓外, 洛陽江裡, 湍湍江水東至海,頗有幾分雄壯。

    “一時之盛, 代莫比之,裴高門今日的羞辱, 謝某牢記在心。”謝嘉憤然說道,以此告訴裴少淮——山高路遙, 你我走著瞧。又慷然道, “豈不知烏江亭畔, 有人吟誦道‘勝敗兵家事不期, 包羞忍恥是男兒’。”

    與其說是在反駁裴少淮,倒不如說是自我勸慰、麻痺釋懷, 謝嘉在為自己冠以“忍辱負重成大事”。

    因為杜牧先生的後兩句詩是“江東子弟多才俊, 捲土重來未可知”。

    裴少淮隨之哈哈大笑, 且笑得很肆意、很輕蔑。

    “牧之先生一世性子剛直、不屑迎合, 若是省得自己的詩被謝知府如此引用, 只怕是恨不當初折了筆,真是晦氣。”裴少淮嗆道。

    謝嘉這樣一個為非作歹、魚肉百姓的貪官汙吏,配什麼“包羞忍恥”、“捲土重來”。

    “況且,如此雄心勃勃的誓言,謝知府應焚香沐浴,端端到謝家宗祠裡、跟列祖列宗去說,跟本官說做什麼。”裴少淮接著說道,“本官又不是你的祖宗。”

    “你……”

    稱職的狗是拴著脖子、勒著繩的,謝嘉被自己的怒火憋得內傷。

    裴少淮並未歇言,反而更近一尺,說道:“西晉謝氏,素有‘德門’之稱,於內嚴正家風門風,於外暗察天下之大勢,既東山高臥,也運籌帷幄,德才服人,是一等一的高門大戶。豈知幾朝更替以後,到了謝知府這,卻成了‘不以魚肉百姓為羞,不以貪官汙吏為恥’,還滿口的包羞忍恥,豈不令天下賢士睥睨哉?”

    天下同姓之人,五百年前是一家。裴少淮不知謝家之“謝”和西晉謝氏是否一脈相承,但想來是有些關聯的,且就先這麼說罷。

    “謝知府有閒壯志豪言,倒不如想想,同樣是高門大戶的延續,為何別人能夠操控局勢、坐收漁利,而謝知府卻只能任人擺佈,混成了這個……樣。”言罷,裴少淮不忘瞥一眼門外那條黃毛土狗。

    謝嘉臉青目赤,眼珠子左右散擺,在裴少淮的刺激下,仿若下一刻就要捫心吐血。

    “裴少淮,你今日過來,究竟想做些什麼?”謝嘉恨得咬牙切齒,偏又不敢與裴少淮對視,只能望著地面。

    如此言行,裴少淮顯然不是謝嘉以為的那樣——來委身求和的。

    “來羞辱你的。”裴少淮目的已經達成,說得很直白,言道,“只不過裴某的羞辱是一時的,主子的羞辱才是一世的。若是山高皇帝遠真的好,那為何別人入了皇城高堂,謝知府卻要留在此地,納賊子為妾,玷汙名門之器?”

    拿捏住他人的耿耿於懷,才能讓他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