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第 181 章

    此話當中訊息頗多。

    官、賊、寇之間的勾結,已嚴重到姻親加固的程度。

    這般說來,謝嘉明面上是官,實地裡卻是賊。徐霧在島上不僅是賊,還勾連倭寇是個奸。

    這些訊息,若沒有王矗提醒,燕承詔想要去查明,需要費不少手段和時日。再則,燕承詔正忙著另一件事,如何有閒暇管這些個細節。

    裴少淮道:“謝王島主提醒。”

    “裴大人客氣了。”王矗慚愧道,“畢竟是我未守約在先,違背了你我之間的信約,眼下是盡一些所能、彌補一二罷了。”告辭轉身準備下島。

    見識過謝嘉的齷蹉之後,裴少淮雖未能與王矗共情,但也多了幾分理解。加之,眼下這樣的境況,裴少淮必須抓住所有能利用的力量。

    “王島主且慢。”裴少淮對著王矗的背影說道,“有人是因利生惡,也有人是走投無路,王島主今日既有心前來告知裴某這些,你我之間何不再合作一回?”

    “佔島為賊,本就是不可信的,大人何必鋌而走險?”王矗應道,“王某不是個守信的人。”

    “人與人之間,或以信相交,或以利相交。”末了,裴少淮補了一句,“單你我之間,裴某覺得有以信相托的可能。”

    海風鼓入王矗的雙袖,顯得身子骨有些單薄。

    最後還是說道:“王某等候大人的吩咐。”

    這才拾級而下。

    ……

    接下來的時日,南閩各個府州發生了許多看似不起眼、不經意的“小事”,和百姓們一起“看熱鬧”的同時,裴少淮嗅到陰謀詭計的味道。

    並猜測,對面藏著一個手段了得且狠心的謀士——他太善於殺人生亂於無形了。

    事事都好似與雙安州百姓無關,與開海無關,若是不提前準備,問題真正爆發之時,便就無力迴天了。

    第一件事發生在泉州府的惠安縣。

    惠安縣臨近海邊,易於汲取滷水,海灘開闊平整,易於修造曬鹽池,此兩點使得惠安縣成了這一帶最大的曬鹽場。

    縣城裡也常見商賈,他們拿著鹽引到鹽場支取海鹽。

    按照大慶鹽法,商賈以糧換引,支取海鹽,這本是一件雙方受惠的事。此法在福建布政司鹽課提舉司的手裡,卻變了味道,成了陰謀算計的工具。

    原來,一個揚州商賈手裡有一百擔海鹽的鹽引,連著三年趕來惠安縣支取海鹽都沒有領到,揚州商人一氣之下,到泉州府衙擊鼓鳴冤,狀告惠安鹽場。

    謝知府派人去問鹽課提舉司,只得到了四個字的回覆——課額未滿。

    意思是朝廷、軍衛所需要的額度尚未滿足,沒有餘鹽支給鹽商們。不止揚州商人一個在排隊,所有鹽商都在排隊,想要支鹽,只能慢慢等。

    謝知府安慰揚州商人道:“課額要緊,未能支鹽實屬無奈,惠安已經加派戶丁曬鹽,爾等應理解鹽場的不易才是。”

    揚州商人無奈,懨懨而去。

    此事便也隨著揚州商人傳到了蘇杭一帶,想來鹽商們必定憤懣。

    泉州郡城百姓還在慶幸“自家”有曬鹽場,對此事津津樂道,但裴少淮察覺到不妥——支鹽困難的問題,許多地方都有,卻也不至於三年支取不到一百擔鹽。且滿足朝廷課額之後,餘鹽兜售有巨利,謝知府這樣中飽私囊的人,豈會讓泉州府下的惠安鹽場“課額未滿”呢?勢必會加大戶丁曬鹽,增加產量才是。

    仔細一分析,皆是不合邏輯。

    即便真的“課額未滿”,為了鹽場的信譽,也該把此案兜住才對,豈會讓鹽商把消息給傳開了?

    顯然是有意為之。

    裴少淮立馬找到燕承詔,讓燕承詔派人去查一查。

    果真,除了支鹽難以外,鹽課提舉司今年的鹽引額度,全數被當地大家族用糧食包了下來,若想要鹽引,只能用更多的糧食從他們手裡去換。

    “三擔糧一張引”成了“六擔糧一張引”。

    賤買貴賣。

    鹽商的利潤一再被壓榨,豈還會有鹽商運糧食到閩南來換鹽引?

    裴少淮對燕承詔道:“燕指揮,這是衝著你的嘉禾衛下手了。”

    能忍?

    這才是第一件“小事”而已,裴少淮心想,打地頭蛇果然格外費力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