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第 145 章

    夜深燈輝, 貢院門前學子依次成序等候入場,形如長龍。

    裴少淮立於馬車前靜望了許久,才轉身登上馬車。三年前此處也曾燈火幽明,再次見到學子惴惴以待, 裴少淮心境大有不同。

    身居號房時, 執筆應考, 也曾想過——寒度九夜無人共, 一紙詩文定餘生。

    把科考看得極重, 由此而生憂。

    可經歷過金榜題名、金甲傳臚, 又三年為官之後,才省得——詩文定不得餘生,見過了金殿也僅是如此。

    坐在馬車內,裴少淮覺得自己這般想,未免太有些勝者心態了, 於是訕訕笑話自己,撩起車簾道:“長帆, 歸府。”

    心中暗暗希冀, 這九日裡的春寒可以溫柔一些, 莫讓場上學子手太僵。

    至於少津和言成,裴少淮對他們有足夠的信心。

    ……

    翌日晨曦, 天大亮, 是個好兆頭。

    裴少津利索掇拾好案板,耐心研墨, 等待巡考官放題開考。常與兄長探討學問,他已習得幾分裴少淮身上的急緩有度。

    日出有曦為卯時, 院內四角一聲鑼響, 會試放題。

    第一場主四書五經, 考學子制藝文章,只見題牌上寫著三道四書題——

    其一,“事君,敬其事,而後其食”。出自《論語·衛靈公》。

    其二,“集大成也者,金聲而玉振之也”。出自《孟子·萬章下》。

    其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養民也惠,其使民也義”。出自《論語·公冶長》。[1]

    三道四書題,便有兩道出自《論語》,且皆與“事君”、“事上”相關,要求學子寫事君之道。裴少津暗想,主考官胡閣老此番出題也是夠慎之又慎了,可又一想,朝堂上接連發生樓、沈二人之事,此番科考遴選新臣,著重考“事君之道”無可厚非,也最為穩妥。

    裴少津瞭然——“敬”和“忠”是這場考試的主調。

    會試雖有三場考試,但第一場的制藝文章最是重要,排名先後多以制藝文章為參考。若想被舉卷,不說迎合,至少不能偏離主考官出題的主調。

    裴少津取出稿紙,開始思量。第一題,朱子有註釋道“君子之仕也……不可先有求祿之心”,意思是臣子理應盡職為先,食祿為後。

    若是未曾江南遊學歷事,也未曾聽長兄的一番教誨,裴少津必然以“君主事臣禮和祿,臣子事君忠與勤”來破題了。容易寫得一篇不錯的制藝文章,且貼合題意。

    然他的見識已不限於此。

    俸祿雖是天子所授,然天子所得卻是取之於民,所以裴少津論述時多添了一層意思。

    第二題,“集大成者”、“金聲玉振”指的正是孔子,所謂的集大成,集的是伯夷之清、伊尹之任、柳下惠之和,所以破題時要兼顧到清、任、和。

    看著雖難,實則這類文章是考生們練得最多的。破題不難,寫得出彩卻不易,所幸裴少津記性了得,最善引經據典,寫出來的文章頗具古典,渾然一體不露痕跡。

    第三題論的是君子之道,裴少津以為,若是將儒雅風度內然於心,則可自然而然流露在日常言行中,做到“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養民也惠,其使民也義”。

    隨後,巡考官又放出五經題,裴少津的本經是《尚書》,他把書義的四道題抄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