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 105 章

    禮至,裴少淮回到大門外迎親隊伍中,登馬,樂細們起樂,樂聲大振,開始“催妝”——催著新婦蓋上紅蓋頭,催著兄弟背起出嫁女,送其入轎子。

    樂聲越高,催得越急。

    大抵是因為自己送過三個姐姐出嫁,知曉催妝時的樂聲聽著喜慶,卻最是催人淚——聲聲響響掩過了父母兄弟的辭別,淚滴掩在了紅蓋頭之下。

    卻也叫他心生疼惜。

    他靜靜等著,等楊向泉一步步把妹妹從家裡背出來,穩穩當當送入花轎中,再在駿馬上向楊府揖手。

    “禮成,歸府——”樂聲更高了幾分。

    回到伯爵府門前,暮色將盡,儀衛導燭火在前,掌亮前路,媒人將楊時月扶下轎子。裴少淮也跟著下馬,將手中的紅綢帶遞到了楊時月手中,手上紅蔻豔豔,又有斑斑淚痕。

    裴少淮不知如何安慰,只道:“前面是石階,走慢一些。”一對新人牽紅入門。

    媒人高呼:“新婦到,打五鬼,添緣分——”

    兩側的賓客紛紛取來五穀、銅錢、章節,向兩位新人撒出,又有女賓取來胭脂粉,向新婦手上塗抹,即為“添胭粉”,與緣分諧音。

    男女成婚自是有諸多禮節,最重要的便是入堂交拜,在段夫子的高呼之下,一對新人告拜天地,跪拜父母,又夫妻相拜。

    最後得一句“送新婦入新房”,而後小兩口分開,要各自去“應付”接下來的禮節,等到夜半時候,才能再聚。

    裴少淮來到席上,親友們見到新郎官,紛紛上前敬酒,還有臨時起興,要吟詩作賦的。

    身旁雖有少津、言成,又有諸位姐夫,紛紛幫著裴少淮擋酒,但架不住敬酒之多,裴少淮便是每盞喝上一口,也有不少的量。

    司徒二以一頂三,戰績最是卓絕。

    宴席散時,裴少淮喝得不多不少剛剛好,兩頰微紅,眼神微醺,興致正好。

    酒壯人膽,裴少淮望著新房,給自己打氣。

    “綢繆束楚,三星在戶”,已是深夜時候,裴少淮回到新房中。

    迎娶楊時月回來時,雖因嫁女分別有些“愁緒”在,但今日主要還是大喜,否則何稱“大喜之日”?那一絲愁緒早被新婚的歡喜抹去。

    兩人情緒都平緩下來,又暗潮洶湧。

    “你們都退下罷。”裴少淮吩咐婆子丫鬟道,親自關上了房門。

    屋內唯剩二人,雅緻正好。

    床榻已鋪好,佳人靜坐榻上。

    不知是自我感覺還是如何,裴少淮覺得喝酒後的自己痞痞的,多了幾分肆意和不規矩。

    眼神全都落在楊時月身上,一刻也不能抽離。

    他心道,今日無論如何都要把以往輸掉的局給扳回來。

    紅燭燈影搖曳,裴少淮提著金杆,輕輕挑起了楊時月的紅蓋頭。只見楊時月頭戴珠光鳳冠,厚妝之下亦難掩女子嬌羞,垂眸瀲灩,雙手扯著帕巾。

    “咳咳——”裴少淮清咳,試著打破屋裡的沉默,言道,“該喝交杯酒了,我去倒酒。”

    酒水聲滋響,由壺入杯。

    酒已倒好,裴少淮雙手舉杯,端酒走過來。

    不知是因為喝了酒,微醺而腳步輕飄,還是因為裴少淮只顧著看楊時月而未看腳下路,走過來時,竟沒走穩當,腳下一踉蹌,手裡的酒水灑了出來,沾溼了他的衣袍。

    裴少淮不好意思,心裡怪自己太過“心急氣躁”,才會露如此儀態,他訕訕笑笑,對楊時月說:“沒走穩,失手了……”

    “那該如何是好?”楊時月終於開口了,聲音輕悅。

    裴少淮忽嗅到一絲察覺,那種預感又回來了——他要輸。

    “我……我再倒兩杯。”

    而楊時月已經起身,貼著裴少淮,用帕子輕輕擦了擦他身上的那灘酒漬,兩人氣息炙熱。

    “妾身是說,酒水灑溼了官人衣袍……該如何是好?”

    那一直垂眸的眼神,終於抬起來,切切地望著裴少淮。

    裴少淮臉頰全紅,比喝了一夜的酒還要紅。

    他轉身退到桌前,顫著手又倒了兩杯酒。

    緩步走過來時,再次一個踉蹌,只不過,這回酒水沒有灑在自己身上,而灑在了楊時月裙上。

    “夫人的衣袍也溼了……”他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