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但也因為這些糟心的事,津哥兒養成了沉默寡言的性子,對誰都收斂著心緒,一直冷冷淡淡的。

    ……

    ……

    裴少淮緩過神來,心想,這“老翰林授課”哪裡是甚麼天賜良機、幸遇恩師的大好事呀。

    那老翰林再有本事,再有學問,也是給其他尊貴的世子們服務的。尚書府給京都城裡許多勳貴人家都發了請柬,為了顧及臉面,不讓外人說閒話,才順手給景川伯爵府也傳了話而已。

    說白了,裴少淮和裴少津過來讀書,只是給人湊數的。

    真正有權有勢的世子,才是尚書府看重、拉攏的對象。

    這尚書府的書堂,就好似一個狼窩,裴少淮自認為,眼下,兄弟兩人皆只有七歲,人小勢微——還不是這群小狼崽子的對手。

    他和津哥兒如今的第一要務是——養精蓄銳,順利長大。

    要知曉,在這世道里,富貴人家,長子嫡孫自幼專門教養,為接管家族大任作準備,他們早早褪去稚氣,並非鄉下玩泥巴的小兒郎……狠極的時候,這些小狼崽子,是真的會咬人的。

    ……

    裴少淮並沒有反駁祖父的決定,他以為,這尚書府的書堂,他和津弟還是要先去上一趟的。

    一來,祖父一直覺得可以挽回兄弟之情,兩府之間終有一日可以消除芥蒂。直接駁了祖父,祖父執拗,未必奏效。

    二來,既然是小狼窩子,淮哥兒住在這京都城裡,往後免不了有所接觸,倒不如趁著他們還是小狼崽子的時候,去會一會。

    心裡有底。

    等“探窩”完畢,再籌謀退回就是了。

    ……

    林氏知曉兒子要去尚書府讀書,心裡很不是滋味,但並未說甚麼。發了一會呆,她讓申嬤嬤找上好的緞子,給兩個哥兒做了幾身新行頭。

    到了去學堂的這一日,淮哥兒沒有穿新衣裳,而是穿了平日裡那身靛藍直裰,繡以暗竹紋,繫上銀邊衣帶。雖不是新的,勝在貼身舒適,他對林氏說道:“還是孃親親手做的這套穿著舒服又有派頭。”

    林氏替兒子整理衣領,道:“你倒是會哄孃親開心,也不怕去了,唯你一個穿舊的,叫人笑話你?”

    “這哪就舊了?多好的綢子,多好的繡工。”裴少淮道,“總歸是去讀書的,又不是去比誰氣派。”

    因是第一日上學,英姐兒也出來送弟弟,道:“你去了那邊,甭管是甜茶還是酸茶,熬了也不能送過去給你……這個香囊我親手做的,你拿著。”

    她不善針線女紅,那香囊縫得委實算不上精緻,好些線頭都沒藏進去。

    英姐兒臉上訕訕,解釋道:“昨日夜裡,時辰有些太趕了……不過,這裡頭的草藥香料,是我親自種的,可好聞了。”

    淮哥兒憨憨一笑,高高興興接過香囊,揣進了懷裡,道:“能勞姐姐拿起針線,這份情誼已是極難得的。”

    同姐姐打鬧了一會兒,津哥兒從院裡出來,兩兄弟上馬車,一同趕赴尚書府。

    ……

    裴少淮進了尚書府,有小廝在前頭引路,他不好左顧右看,只不經意瞟了幾眼這尚書府的格局裝潢。

    面上,府上一片樸實無華,看不見甚麼十分貴重的物件。可仔細揣摩,那名花異草,松牆假石……營造出的意境韻味,可不是花費錢財就能換來的。

    到了書堂。

    書堂是特意新建的,就在尚書府後院的竹林裡,取名“竹賢書堂”。

    書堂裡此時已來了不少小學童,七至十歲不等,個個都是玉冠佩珏,錦衣加身。看他們的言談,裴少淮覺得略顯老成,舉止皆有教養的痕跡。

    這裡頭,不少人,裴少淮多多少少都曾打過照面,多數是公府侯府伯爵府家的子孫,也有當朝新寵高官家的孩子。

    只有少數幾個,跟自己一樣,是來湊數的。

    世子公子們左右逢源,相談甚歡,或說些府上趣事,或是約著要去蹴鞠打馬球,中間,有意無意地添上幾句,透露自家誰誰誰在何處任職,最近在做些甚麼事。

    交換信息。

    不知是他們的城府,還是家中大人授意的。

    裴少淮心裡暗道,只這般年紀,就懂得“有效社交”,不得了不得了……也叫他明白了,並非他帶著個“成人芯”而來,就可在這世道里高枕無憂。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他應當趁著此時還有些優勢,策馬揚鞭,嗚呼,果然是到了何處都少不了要上進呀。

    裴少淮與津哥兒一同進來,倒是有幾個人,與他點頭致意,可上前來談話的,卻是沒有。

    ……

    老翰林還未到,尚書府來人了。

    是裴尚書的嫡次孫裴少煜,年十七,站在書堂最前面道:“給諸位小爺問好,祖父任我來此助教,日後,學問上的事,大家找夫子,餘下的瑣事,儘可找我,我時時在偏房裡候著。”

    裴少煜見了淮津兄弟,上來寒暄幾句,道:“都是堂兄弟姊妹,兩位兄弟改日把幾個妹妹也叫過來,一起敘敘。”

    “自然。”裴少淮不知他安的甚麼心眼,推脫道,“只不過近來,幾位女先生盯得緊,她們不是在畫畫就是在彈琴,恐怕一時還來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