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要說姑娘家喜好種花種草,也是常見的事,畢竟,深庭小院,輕簾吹拂,斜入幾枝翠葉繁花,紛呈蝶繞,又有香氣氤氳,自是最得少女的心思。

    偏是,英姐兒既不種那富貴牡丹,也不種那香幽梔花,而是大盆小碗的,種了一大堆林氏數不出名號的草藥。許多既不開花,也不引蝶,更無香氣,乍一看去,同那山林野草,也沒甚麼不同。

    草藥習性不同,照料這一叢藥圃,可比種普通的花卉費時費力多了。

    “青荷,這盆玉竹曬不得日頭,往後要當心一些,這株新栽的積雪草最乖,最是容易存活,只需記著,它比尋常植株更喜水,多澆一些……”英姐兒吩咐著。

    她不善古箏的宮商角徵羽,卻能將每株草藥的習性如數家珍。

    林氏見女兒熱衷於此,只好由著她了。

    林氏走後,英姐兒照料完藥圃,掇拾了一下自己,嘟囔了一句“這會兒,弟弟該下堂了罷”,於是歡喜地往弟弟的院子走去。

    到了地方,正巧看到淮哥兒把書卷擺放整齊,正坐在椅上歇息。

    “我差人給你送到書堂的甜茶,你喝了嗎?”一進門,英姐兒便問道,“母親說味道不錯,你喝著覺得如何?”

    “喝了。”

    春末入夏,氣候已經隱隱燥熱起來,日頭出來以後,把書堂照得又悶又熱,坐在裡頭朗朗讀書,最易口乾舌燥,叫人疲乏。加之搖頭晃腦,更是催人昏昏欲睡。

    所以,英姐兒才叫下人從自家藥鋪子裡,取了羅漢果、甘草和夏桑菊等幾味普通草藥[1],又添了茶葉,特意煮了甜茶,置涼後,叫人給弟弟送去。

    淮哥兒又道:“津弟喝著覺得極好,止渴醒神,讚不絕口,說四姐姐愈來愈貼心了,我喝著,也覺得不錯,只不過對我而言,太甜了些,下回若是換成梅子、薄荷草,冰鎮後解渴生津……妙極。”

    兩姐弟說話,素來是不拐彎抹角的。

    英姐兒嗤了弟弟一聲,道:“別家小孩都喜甜食,只嫌不夠甜的,偏就你一個與眾不同,挑三揀四,嫌這嫌那,那茶若是不甜怎麼能叫甜茶?下回,叫我給你加一筐梅子進去,單獨給你熬一壺,酸得你晚膳連糕點都咬不動才好。”嘴上說著如此,其實,心裡已經暗暗替弟弟記下了——弟弟偏喜酸甜。

    “切莫忘了冰鎮。”淮哥兒不惱反喜,道。

    “這個我說了可不算。”英姐兒道,“母上大人素來遵從溫和中庸之道,不讓你夏日吃冰……你若是能將她說服,莫說是冰鎮,叫我把茶凍成冰坨子送過去,我也是肯的。”

    淮哥兒無奈,母親確對他十分疼愛,但是在吃食這一塊,管得委實太嚴了一些,煎炸不能多吃,瓜果不能少吃。

    沈姨娘對津哥兒亦是如此。因此,課堂之餘,難兄難弟倆常常坐在一塊,苦哈哈道“好想吃香酥丸子”“好想吃小香魚”“好想吃燒子鵝”……結果只能是越想越餓,畫餅也難充飢。

    言歸正傳,姐弟二人又說了一會玩笑話,英姐兒說道:“光顧著跟你說玩笑話,差些把正事給忘了,你上回答應我的種子,叫人取回來了嗎?”原來是惦記著這個。

    裴少淮屜籠裡取出幾個小布囊,交到姐姐手裡,道:“昨日長舟回莊子裡見他祖母,我叫他今日回府的時候,順道將這個取回來。”

    長舟,是跟著淮哥兒身邊伺候的小廝,十二三歲,十分機靈。

    英姐兒得了藥材種子,愛不釋手,高興道:“明日我記著給你煮一壺酸茶,當作答謝你。”言罷,告辭回自個院裡,吩咐青荷多找些瓷盆回來,趁著炎夏未至之前,把種子種下去。

    ……

    見到胞姐如此高興地幹著自己喜歡的事,裴少淮也跟著高興。

    在原書裡,本是沒有這樣的情節的。書中寫道,淮哥兒自幼不安分,屢屢闖禍,林氏的精力全都耗在了兒子身上,而總是忽略養在身邊的女兒。

    英姐兒體恤母親,總是乖乖巧巧的,從不跟母親要甚麼,也不跟母親怨甚麼。

    因為淮哥兒養在祖母身邊,姐弟二人往來少,感情淡淡,談不上深厚。否則,後來裴少淮也不至於為了填補債務,要把唯一的胞姐給送出去。

    ……

    現如今,英姐兒對草藥一類頗感興趣,這其間,既是她的性情趣好使然,也有裴少淮的助力。

    先是五歲那回,英姐兒發燒了,昏昏沉沉不舒服,哭道:“孃親,英兒頭好疼。”

    林氏端來藥,喂她,哄道:“英兒乖乖把藥喝了,睡一覺,出了汗,明日便不疼了。”

    英姐兒忍著苦,一勺一勺把藥吃完了,沉沉睡了一覺,第二日起來,果真是頭不疼了。

    隨後一連好幾日,蓮姐兒都追著林氏,稚聲稚氣地問:“孃親,那又黑又苦的藥,為何吃了,英兒的病就好了?”

    “苦口良藥,藥到病除。”林氏只能這麼回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