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碧悠然 作品

1420.長嫂(完)

“你這麼模樣, 大人看了都怕,清樂那麼小,你也不怕他來了之後做噩夢。”白氏嘆息, “安心養著吧, 清樂邊有親孃, 有親外祖母, 不會受委屈的。便是受委屈, 你又能如何?”

這話很扎心,劉母的臉色愈發難看。

“嫂嫂,你回去吧, 我這裡不用人了,如果哪天真的不行了, 你再過來幫忙也行。”劉母不夠了她的管束, 這人攔著她見孫子,肯定是盯上了家裡的錢財。

往日裡她和孃家相處得不錯, 知道孃家人勢利,沒想到他們胃口居然這麼大, 簡直一點親情都不念。

白氏哪裡肯走?

劉啟南從頭到尾就沒醒過,之前還能灌下去水,現在連水都灌不下,最多就是這三五天的事。劉啟城中的毒和老的兩人一樣, 劉父已經沒了,她冷眼看著,小姑子也快了……最多半個月,院子裡的這幾個人就要死絕。

只差著臨門一腳,就能拿到幾百兩銀子,她又不是傻, 怎麼可能現在離開?

“妹妹,你就別跟我們客氣了。”白氏勸道,“趕緊放寬了心,你不會有事的。”

劉母心裡特別後悔。

兒媳婦是在身子受了損害之後,才和一家子生分以至於後來心灰意冷主動離開。

此刻她只剩下一口氣,才明白生命的可貴,如果那時候她沒有把兒媳婦往死裡折騰,而是請個人回來做飯,即便是一家子越來越倒黴,兒媳婦也還留在這裡。

有兒媳婦在她身邊伺候,哪裡輪得到這些外人來插手劉家家事?

原先她想省銀子,現在才發現,這銀子省到最後,自己不一定能用上,反而還成了催命符……她毫不懷疑,如果自己現在能夠找到一個高明大夫,勉強還能把小命拖下去的話,孃家嫂嫂說不定真的會下殺手。

越是想,心中越是悲涼,不知不覺之間門,劉母已經滿臉是淚。

“妹妹,你怎麼哭了呀?”

劉母不想多說,乾脆閉上了眼。小西那個沒良心的,家裡人一個個都病成這樣了,她也不說回來看看。

在女兒和孫子之間門,劉母選擇孫子,但她也還是打算給女兒留一點東西,可是人都不回來,她怎麼留?

讓別人轉交,能不能落到女兒手裡都不一定。

她閉眼默默流淚,聽著外面的動靜,似乎根本沒有人路過。她便也懶得折騰了,反正村長那裡有一張契書,之前也已經說定,只要村長能夠好生把東西交到孫子的手中,就能拿到十兩銀子的酬勞。

如今她只希望村長正直一些,不要貪圖別人給的好處。

白氏見她不說話,知道她是放棄見孫子了,心中頓時一樂,抬手幫她掖了一下被子。看在姑嫂多年的情分上,她會好好送劉母最後一程,但也僅此而已。

她去了廚房做飯,一家三個人,有一個完全不吃,有兩個只能喝粥,她也不客氣,全部用粳米熬了一大鍋,還炒了兩盤菜。當然了,生病了的人是沒胃口吃菜的,兩盤菜都是她的。

這邊剛剛把菜鏟進盤子,突然聽到劉啟南的屋子傳來咚的一聲。白氏嚇一跳,忙奔過去查看,該不會是便宜外甥醒了吧?

劉啟南從床上翻滾在地上,唇邊吐了一口血,眼睛緊緊閉著,白氏嚥了咽口水,鼓起勇氣過去,閉上眼睛將手伸到他的鼻子底下,好半晌都沒有感覺到有氣息。她睜開眼,發現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劉啟南的臉色已經變得灰敗慘白,一看就不是活人所有。

這是……死了?

白氏膽子大,但讓她獨自一人和死人待在一起,她還是心裡發毛,這大熱的天裡,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她嚇得連連後退好幾步,跑到院子裡衝著劉母大喊:“啟南不行了!”

劉母昏昏欲睡,自從中毒之後,她就沒什麼精神,聽到這話,猛然醒了過來,睏意不翼而飛。她想要起深刻,剛剛站起,整個人又跌了回去。

摔回椅子裡,劉母才反應過來孃家嫂嫂說了什麼,當即哀嚎一聲悲哭起來。

白氏沒有搭理她,飛快跑到外頭去喊人幫忙。

村裡立刻動了起來。

在他們眼中,劉家人挺倒黴的,這喪事一場接一場的,眼瞅著還有兩場。

很快,院子裡就擠滿了人。也有人來勸劉母節哀,可只憑著他們那乾巴巴的語氣,劉母如何能不哀?

她趴在兒子的靈前,哭得肝腸寸斷。在極度的傷心過後,理智迴歸,她忽然覺得小兒子去得正是時候……她知道自己不該這樣想,小兒子的離世確實解了她的困境。

楚雲梨不打算過去,最近她拿著幾十兩銀子,正準備找人建個院子。

她私自決定和離後,趙家夫妻唉聲嘆氣,哥哥嫂嫂沒什麼反應,偶爾提及,都覺得她太過沖動。也沒有問過她以後要怎樣,但是楚雲梨心裡清楚,如果不帶著兩個孩子搬出去住,家裡人早晚會覺得她是個累贅,到了那時,會明裡暗裡讓她改嫁。

這一家人和趙寶雲相處得不錯,楚雲梨不願意和他們鬧到那樣的地步。

果然,趙家寨聽說她要自己造院子時,第一個反應是浪費銀子,紛紛勸她住在家裡,把銀子給兩個孩子攢著。但看她執意,便也沒有再勸,趙家父子幾人還在幫著她奔走宅基和磚瓦。

很明顯,他們不贊同女兒和離,不贊同女兒造院子,但是,不牴觸女兒單獨立戶。

唯一的要求,就是讓女兒住在自家對面,近一點,可以互相關照。

當然了,由現如今來看,根本不存在互相,都是趙家照顧趙寶雲母子。

楚雲梨正在院子裡挑揀肚子裡的乾草,這一家子太勤快了,她不好懶著,這也是她要搬出去的原因之一。

長輩都還在幹活,趙寶雲要是閒著,家裡人不說,楚雲梨也不好意思。正挑著呢,有人來敲門。

楚雲梨認出那是村裡的一個半大孩子,此時他神秘兮兮踏進院子,還警覺地把門關上。院子裡的趙家人都覺得奇怪,趙母好奇:“劉二,什麼事?”

“我找寶雲姐。”他湊了過來,“剛才我去劉家幫忙,伯母私底下找到我,請我幫忙傳個信給你,讓你務必去一趟,說她有遺言要交代。還強調說,你不去一定會後悔。”

楚雲梨起身。

想也知道,應該是安排劉家那些家財。

最近楊家人不錯眼的盯著,誰都進不去那個院子,有人登門探望,也只是把東西送到門口,壓根進不了院子。

劉家院子裡人很多,有些在挑水,有些在搬柴,還有些人在搭灶,也有人去外頭村裡各家收羅鍋碗瓢盆。楚雲梨此時進門,一點都不顯眼,看見她的人會多瞅一眼,但也僅此而已。

她直奔劉母所在的屋子。

劉母看到她,眼睛一亮,立刻就讓守在自己身邊的人出去。此時這屋中有十來個人,大部分都是周圍鄰居,其中有兩個是楊家的媳婦。

鄰居們看她趕人,心知是她私底下有話要交代兒媳婦,紛紛起身出去幹活,留下來的一個是白氏,一個是林氏。妯娌倆跟粘在了凳子上似的,愣是不起身。

楚雲梨不看她們,只問:“伯母找我過來,有事?”

劉母看了一眼兩個嫂嫂,這人攆不走,明顯是不打算走,留下來的目的也簡單,多半是想阻止她把地契和銀子交給兒媳婦。

既然這些人都不客氣了,那她也不用在乎楊家人的想法。當即從袖子裡掏出了一疊契書:“寶雲,這些東西給清樂留著,給小西十畝地吧……不過,不要現在給,羅家人靠不住,如果她離開了羅家你再給,如果她不肯離開羅家,那就十年後再給。”

十年的時間門,足以讓女兒看清楚羅家人的真面目。隨即又想,萬一女兒離開了羅家,手握著十畝地,那不得被人覬覦?萬一有人衝著女兒的十畝地要娶她,那真的是剛出虎穴又入狼窩。

越想越不放心,劉母吩咐:“如果小西離開羅家,你也等她嫁得良人過上三五年後,再把地契給她。”

邊上的妯娌二人看到她掏出銀票和契書時臉色就變了。白氏直言:“妹妹,我們是你的孃家人,是你的親人,難道還不值得你託付嗎?趙寶雲已經不再是你的兒媳婦了,人還這麼年輕,肯定是要改嫁的,你家這麼多的錢財,最後還不知道便宜了哪個野男人。我勸你呀,還是多留個心眼,不要太相信她了。”

劉母早就想過這種可能,但是,她自己也為人父母,養了三個兒女,雖然有所偏頗,但不會偏到哪兒去。將心比心,我讓她把家裡的銀子給自家男人揮霍,她是捨不得的。但對孩子就特別大方。

照著這個思路,趙寶雲即便是要改嫁,以著她的精明,也不可能把劉家的錢財給野男人亂花。至於她以後生孩子……趙寶雲都二十多歲,之前她也跟兒媳婦說過,一個女人最多生三四個孩子,太多就要虧損自己的身子。

按照趙寶雲生四個好了……等她的孩子還沒長成,清樂已經長大,那孩子從小就聰明,絕對會往自己碗裡扒拉好處。還有,她打算在自己臨去時請相熟的人做個見證,劉家留下來的錢財和地契,必須花在劉家孩子身上。如此,趙寶雲要是敢在其他的男人和孩子身上花太多銀子,一定會被人戳脊梁骨,趙家好面子,不可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劉母根本就不搭理孃家嫂嫂的話,只執著地看著面前的前兒媳婦。

楚雲梨沒有去接。

隨著等待的時間門越長,劉母心裡越來越慌:“寶雲?你快接著呀!”

楚雲梨不動,問道:“我想知道,這些銀票的存在,你有沒有派人告訴劉小西?”

劉母想到她會問這個,不覺得有什麼好隱瞞的,當即點了點頭:“今天早上我派人去了羅家。”

楚雲梨呵呵:“你可真是我親婆婆,坑了我一次還不夠,上一次我被劉小西下毒,運氣好才沒有被毒死。你是還想害我被她再毒一次?”

劉母一臉茫然。

“她知道我手頭裡有大把地契和銀票,還知道屬於自己的那份有多少,你讓我幫忙保管沒什麼問題。但偏偏要讓她在十年之後才能拿到,即便是改嫁,也要改嫁過後三五年才拿得到……到時候你們是死了,她一定認為是我想獨吞。”楚雲梨滿臉譏諷,“將心比心,誰都會這麼想,我們已經給出來的好處,已經屬於她的東西,偏偏我這個保管的不給。你說她會不會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我弄死?”

劉母:“……”

“我沒這麼想。”

楚雲梨冷笑一聲:“你只為你自己著想,擔憂女兒,所以不想讓她現在就拿到地契。也沒想過我幫著保管的這段時間門會被她記恨上,或者在你想到了,只是沒當一回事。認為這是我應該的。”

“你是她的嫂嫂呀,我們不在了,長嫂如母,你該管一管啊!再說,你得了這麼多的好處,只是幫我這個小忙都不肯嗎?”

楚雲梨揚眉:“你為何願意把這麼多的東西交給我?除了清樂是我兒子之外,是不是篤定了我不會亂花銀子?”

劉母啞然。

趙寶雲的話真的一針見血。

她沒有這麼想過,但潛意識裡就是這麼認為的。趙寶雲從來就不是個亂花銀子的人,地契和銀子交到她的手中,她花不了多少,最終都是孫子的。

看著趙寶雲眼中的漠然,劉母根本就沒放在心上:“難道你會不要?這麼大的一筆錢財,你真捨得放棄?即便你捨得,難道你會捨得孩子吃苦?”

楚雲梨衝她一笑:“我捨得!有銀子了不起麼?我就不收,就要讓你承受家業交不到孫子手上的憋悶,氣死你。”

劉母:“……”

楚雲梨說不要就不要,轉身就走。

邊上的楊家妯娌二人驚呆了,這麼大的一筆錢財,趙寶雲是傻了嗎?

劉母也是這種想法,她氣極了:“趙寶雲,你不要因為一時意氣而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你不要錢財,孩子需要!”

楚雲梨呵呵:“我就意氣,我就衝動了,你能如何?”

劉母氣得呼吸都粗重起來:“趙寶雲,這些東西你不拿,就真的沒有了。”

“沒有就沒有。”楚雲梨滿臉不以為然。

在旁人的眼裡,趙寶雲勤快能幹,但她始終是個女人,一個女人再能幹,拖兩個孩子也肯定要受苦。

劉母看著兒媳婦眨眼之間門已經走到了門外,大喊:“難道要我求你嗎?”

“你求我,我也不要。”楚雲梨語氣輕飄飄,不顧院子裡眾人好奇的目光,一轉身去了劉啟城的屋子。

劉啟城本就有腰傷,後來又中了毒,他的精神還比不上劉母,看見她進門,眼睛亮了亮。

“你跟娘吵什麼?”

楚雲梨上下打量他:“你這好像病得挺重啊。”

一開口,那語氣和那種神情,好像在看好戲似的,劉啟城氣不打一處來:“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是孩子的親爹,孩子沒有爹你以為是好事?村裡那些沒爹的孩子過的是什麼日子,你又不是瞎子,難道不知道看嗎?”

他一著急,嗆咳幾聲,竟然吐出了血來。

楚雲梨往後退了兩步,一路退到門口:“孩子有爹沒爹,有什麼不一樣?原先我在這兒加你的時候,你有看過孩子嗎?之前家裡出了事,孩子放在我孃家一放大半個月,你一次都沒有來探望過,現在裝成慈父的模樣,鬼都不信!”

劉啟城這些天躺在床上,確實有想念過孩子,可惜,他們母子誰也出不去,也送不出消息。想見孩子也只能想一想。

“你把他們兄妹叫過來,我想在走之前再見見。”

他唇邊帶著血,整個人特別虛弱,臉色比剛才更白幾分。

楚雲梨搖頭:“你以前沒把他們放在心上,現在也不用見了。”

就這副鬼樣子,讓兩個孩子看了,肯定要記好久。

劉啟城瞪著她,越想越怒,再次吐出一口血來:“毒婦!”

楚雲梨強調:“你們家倒黴成這樣與我一點關係都沒有,都是你們貪得無厭自作自受,我哪裡毒了?”

她擺擺手,“你還是跟以前一樣不講道理,我懶得跟你說。放心,等你死了,兩個孩子會來跪靈。但是以後祭拜……我反正是不會祭拜你的,等到孩子長大,他如果自己願意,興許會到你的墳上。”僅此而已,其他的就別想了。

不跪被人戳脊梁骨。

劉啟城氣得又吐了一口血。

她轉身出門,床上的劉啟城越來越激動,再次吐了,一口接著一口,沒多久面前的那一片被子都變成了墨黑色。

門口的人已經注意到了,立刻進門去安撫,但是一點用都沒有。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他臉上已經犯上了死氣,好些人進門來,在吵吵鬧鬧中,劉啟城什麼時候離世的都沒人知道。

楚雲梨不承認是自己氣死了他,夫妻倆說了什麼沒人知道,她坦然道:“他罵我毒婦,罵著罵著就這樣了。”

最近村裡所有人都知道,劉家母子中了毒,還能活多久誰也說不清,反正不超過半個月,只是熬日子罷了。

這本來就要死的人,剛好再和趙寶雲見面時去了……只能說,趙寶雲挺倒黴的。

本來是劉啟南一人的喪事,如今變成了兄弟倆的,這還省了不少事。

劉母最苦,先是送走了自家男人,如今又要白髮人送黑髮人,整個人都呆愣愣的,逢人就說想要見自己兒媳婦。

她總共兩個兒媳婦,牡丹早已不知蹤影,能見的只有趙寶雲。

有人去請了,但是趙寶雲說她已經不是劉家兒媳婦,兩個孩子可以回來給劉啟城跪靈,她之前已經與劉母見過,沒必要再來。

面對又有熱心人來請,楚雲梨擺擺手:“之前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我又不是劉家的兒媳婦,去多了不合適!再說,之前伯母來請我,我去見了,劉啟城當著我的面吐血身亡,我這再去,萬一又……說不清楚嘛,不管我是不是真的克他們,還是不見的好。”

兄弟倆一去,劉母也只剩下一口氣了,辦完喪事的第二天,等有人發現時,她已經去了。

之前她還想著找個機會將銀票和地契交給跪在靈堂前的孫子,奈何她起不來身,這麼重要的東西又不放心請旁人轉交……臨終前,她只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村長身上。

劉母沒了,兩個孩子又回去跪。

值得一提的是,這接連幾場喪事,劉小西從頭到尾就沒出現過。

等到劉母沒了,把她葬下的當天。村長請了村裡幾位長輩,又讓人請了楚雲梨和趙家夫妻過去。

楚雲梨到的時候,除了村裡五六位長輩,還有楊家一大群人,本來村長是打算過了頭七再說,奈何楊家人等不及,再把村裡眾人家中借來的鍋碗瓢盆送走之後,就打算將劉家院子裡能用的東西搬回去。

村長幫著辦喪事,忙碌了幾日,本就疲乏不堪,特別想睡一覺,剛剛躺下,得到這個消息,急忙忙趕了過來。

楊家聽說老兩口在離去前請了村長幫忙做見證,又見村長阻止自家搬東西,心頭頓生不好的預感。一個個湊上去詢問,村長只有一句話:等人到齊了再說。

楚雲梨和趙家夫妻是最後一個到的,當著二十多人的面,村長拿出了當初與劉家夫妻定下的契書。

“這上面寫得清清楚楚,劉家所有的東西包括院子和地,除了留出十畝肥地給劉小西,其餘的東西全部屬於清樂。即便是一雙筷子,旁人也不得偷拿!”

最後一句話,是對著楊家人說的。

如果楊家多打聽一下,知道村長有這份文書在,捧著大把銀子上門去求,結果如何還真不好說。

要怪就怪楊家前腳才把人葬下,扭頭就想把鍋碗瓢盆拿回家,太著急了!

劉母的那些房契和銀子,早已經被幫她穿衣裳的白氏收了,此時早已經落到了楊家人手中。

楊家兄弟幾個接受不了這樣的結果,非說是村長和趙寶雲合夥算計劉家錢財。

當然了,嘴上是這麼說,他們心裡卻明白,此事多半是真的。

如果真是趙寶雲貪圖銀子和村長合謀,憑著趙寶雲和劉小西之間門的恩怨,即便是要分出一點給劉小西堵住眾人的嘴,也不可能給足足十畝地。

事到如今,如果他們不爭,如果他們不吵,那就一個子兒都拿不到。

楊家兄弟幾個有人讀過書,已經湊上前去看過了那份文書,確確實實寫著所有的東西分給劉小西和清樂。至於楊家……從頭到尾就沒著墨,提都沒提過。

村長一聽這話,頓時氣喘如牛,砰砰砰拍著桌子:“我勸你們趕緊把從這院子裡拿走的東西拿回來,天黑之前沒看見東西,那就去衙門辯一辯,偷幾百兩銀子東西,凡是知情人,一個都逃不掉。主犯還會被秋後問斬。”

聽到這話,楊家人心裡一緊,他們確實想要銀子,卻也沒想搭上自己的小命。

兄弟幾個很不甘心,卻還是乖乖回家把銀票和地契送了回來。

其中銀票少了五十兩,楚雲梨指出來了。

“那天伯母給我的時候,明明是一百九十多兩!”

聽到這話,回家去取銀票的楊家老大從兜裡掏了掏,又拿出了一張:“不是我想藏,是沒拿乾淨。”

村長也懶得計較,反正東西是拿出來了,劉家的地契,因為地不在一片,不是一張,而是有幾張,其中有兩張加起來剛好是十畝。楚雲梨沒有接,而是把地契還到了村長手上。

“這個就麻煩您交到劉小西的手中,是我兒子的我拿了,但不是我們的,我不會碰。”

楊家人立刻就多想了,感覺趙寶雲在指桑罵槐。但他們也不敢鬧。

本就不是屬於自己的東西,雖然曾經一伸手就能拿到,但如今事情鬧開了,一家人放手也乾脆。開玩笑,想要就得拿命去換,小命兒交代了也不一定拿得到手,那還折騰什麼?

村長要去城裡的羅家,楚雲梨要把所有的地契掛在清樂名下,於是結伴同行。

先去的是羅家,村長的意思是,他不愛跑城裡,叫上劉小西一起去衙門,一次就把事情辦完。

剛好他不知道羅家所在,同行趙寶雲還能帶路。

楚雲梨帶著村長到羅成家,還沒有到地方,就聽到了一陣哭聲,走近後才發現,羅家院子裡的地上躺著幾個人。

城裡的各家院牆都是共用,聲音稍微大點兒,隔壁就能聽得清清楚楚。羅家最近發生的那些事,眾人都看在眼裡。

從眾人的議論裡,楚雲梨拼湊出了前因後果。

羅成不幹人事,不讓妻子回家奔喪,還把人綁在屋子裡。劉小西是個能忍的,裝作自己乖順,又提出要幫家裡做飯,剛好那天附近有一位富商老爺需要一大批短工,工錢開得豐厚,羅家夫妻都去了,羅成做不成飯,又沒有銀子出去吃,便放了劉小西出來。

結果,劉小西做飯的時候把米打翻了,全部都染上了泥土。那自然是不能吃了,她搶在羅成發火之前表示自己手頭還有點銀子,可以去買糧食,還能幫羅成買只燒雞回來下酒。

羅成怕她偷跑,還跟著出去。結果不知怎麼的讓劉小西鑽了空子買到了藥,她飯做好之後,外面幹活的羅家夫妻也回來了,因為有好菜,一家人還喝了一些酒,羅母本來不喝的,看到兒子兒媳婦重新和好,被兒媳婦一勸,喝了幾口。

於是,全家都倒了。

眾人發現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再想找劉小西,卻連影子沒看見。

至於為何能篤定是劉小西下毒……是因為附近賣耗子藥的人得到消息過來看熱鬧後,說是自己昨天賣了藥給劉小西。

“當時她說是毒耗子,我也不知道她是拿來毒人的呀。再說,這毒耗子的藥拿來毒人,稍微一點兒可毒不死。”

當下的酒特別辣口,越便宜的味道越重。酒的辣掩蓋了藥的苦。一家子喝了酒,能活命才怪。

羅家人都死完了,親戚幫著報了官,一下子出了幾條人命,大人親自帶著衙差過來。

傍晚時,劉小西已經變成了通緝犯,全國各大府城都會張貼她的畫像,非她躲進大山再也不出來,否則一定會被抓。

楚雲梨還以為劉小西能熬上一段時間門,沒想到,就在發現羅家人死了的第三天,她就被抓了出來。

彼時她躲在城內一個偏僻的客棧之中,幾乎不出門,客棧特別小,沒有請外人幫忙,東家發現自家客棧裡住著殺人兇手後,都沒有回去,直接跑到了衙門。

劉小西被關入了大牢。

楚雲梨還去探望她了。

“你爹孃還留了十畝地給你,現在你這……用不上了。你對那地,有什麼安排麼?”

劉小西頭髮亂糟糟,已經沒有了原先村裡第一嬌嬌女的風采,抬眼看著面前的便宜嫂嫂,她冷笑一聲:“你想要是不是?”

楚雲梨擺手:“我不想要,就是來看你笑話。”

劉小西一個字都不信,那可是十畝肥地,值幾十兩呢。趙寶雲那麼會過日子的人,會捨得不要?

她冷笑一聲:“我要捐了!捐給街上的乞丐,就不給你,我氣死你!”

如果是真正的趙寶雲在此,可能真的會生氣。

大幾十兩銀子說捐就捐,不說留給清樂,留給楊家人也好啊。

都到了此時,劉小西還是那樣任性。

其實,對於劉小西衝羅家人下毒,楚雲梨一點都不意外。原先還在鄉下的時候,她就敢對親嫂嫂下毒手……那時候,趙寶雲真的毫無私心,只是阻攔了她的婚事而已。

如今羅成把她捆在家裡,不讓她見外人,甚至不讓她回家奔喪,劉小西下毒才奇怪。

楚雲梨不止不生氣,反而還笑了。

“我是真不在乎,你怎麼就不信呢?”

劉小西看著她含笑的眉眼,眼睛越來越紅,後來變成了血紅,眼神裡滿是恨意:“趙寶雲,你別得意!”

“我就得意,你待如何?”楚雲梨故意氣她,“原先你不想讓我管,我還不想管你呢,以後也用不著我操心了。你們一家子,因為你和劉啟南的貪慾,全部都死了,你……心裡沒有一點內疚嗎?”

劉小西否認道:“才不關我的事。”

當下的人認為,人死了之後還會有魂,楚雲梨笑道:“那麼,希望你死了之後,到他們面前還能這麼嘴硬。”

劉小西面色煞白。

“我不要死……不要……嫂嫂,你幫幫我好不好?我知道你手頭有不少銀子,你把那些拿去幫我走門路……別走啊!”

楚雲梨緩緩離開。

身後,劉小西看見她不回頭,哀求漸漸變成了謾罵:“你個不要臉的,那些銀子本來就是我劉家的,拿來救劉家的人有什麼不對?你要不得好死……我不會放過你……”

楚雲梨都已經走到了轉角之處,回頭道:“我能不能得好死,你是看不見了。但你……一定是不得好死了的。”

劉小西:“……”

“我不想死,你幫幫我吧……求你了。”

她給劉小西下毒時,沒有付出代價。

當然,也可能是那時下毒後脫身得太容易,所以才有了後來對羅家人那麼毒辣的手段。

其實楚雲梨是故意讓她看清楚羅成的真面目,故意讓她對羅成死心的。不然,這丫頭說不定到現在還對羅成百依百順呢。

劉小西被判了了立即問斬。

楚雲梨回到村裡之後找了人給自家蓋院子,至於劉家留下來的那個院落,她直接讓人封了,以後送給別人。村裡的房子造的時候要花費十來兩銀子,但想要賣……幾乎賣不掉,除非是賤賣。

一個月之後,楚雲梨新居落成,帶著兩個孩子搬了過去。

她就住在趙家對面,看在趙家人份上,沒有人敢欺負他們母子。

當然,即便有人起了歪心思,楚雲梨也不怕。

後來也有人幫她說媒,但她都拒絕了。

趙寶雲是個很在乎親情的人,她對劉家已經死心,鐵了心要離開,但對改嫁之事特別牴觸。她在村裡長大,看多了拖油瓶孩子的處境,打心眼兒裡認為,如果孩子有了後爹,一定會受委屈。

楚雲梨後來還打聽過關於知府三公子的事,在劉啟南死後不久,似乎知府大人知道了自己兒子乾的好事,立刻就把人塞去了回家鄉的船上。

牡丹被三少夫人打到只剩下一口氣,孩子沒了,以後也再也不能生。她不敢恨三少夫人,那個女人太狠了,她每每想起,都覺得心有餘悸。劉家人中毒後沒有想過告狀,就是下意識認為毒是三公子下的。

事實也是如此,牡丹下毒,藥是三公子的隨從送來的,在她下好藥離開時,三公子的人等在村外接應。

她以為自己幫三公子做了這種事,以後也能靠著他過上好日子,結果,到了僻靜之處,隨從居然要殺她滅口。

牡丹運氣好才逃得一命,傾心相待的良人變成惡狼,她心裡特別恨,但卻不敢露面,只敢躲著。

後來她躲去了船上,跟了一個船伕。就是那麼巧,她看見了三公子登船。

某日,船行到一半,忽然有人看見了水中泡著一具浮屍,撈上來之後,打聽了一圈,得知那是知府大人的兒子。

至於三公子是怎麼落到水裡的,除了牡丹之外,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