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碧悠然 作品

1409.長嫂 十

這裡是大街上, 劉母再生氣,顧及著兒子的名聲,也不好在這拉拉扯扯。但她又實在想讓兒子知道自己不接受牡丹, 當即冷著臉轉身。

“你如果娶我們看中的姑娘,那無論花多少銀子, 我和你爹都心甘情願, 如果你是娶牡丹, 休想從我這裡拿到一個子兒。你們成親當日,我也不會出面。以後,我沒你這個兒子。”

劉母口中說著決絕的話,一直暗地裡注意著兒子神情。見兒子有驚訝,有難過, 卻沒有絲毫悔意, 她簡直氣得胸口痛。

除了老大,剩下的這兩個孩子簡直都白養了。

一個個的腦子裡就跟裝了糞水似的,非要往死路上走。

劉母氣血上湧,腦子陣陣發暈:“寶雲,走。”

楚雲梨上前將人扶住。

“我沒有白眼狼兒子。”劉母一邊走一邊唸叨,“以後我只有啟城一個兒子,只有你一個兒媳婦。走走走,看到他們我就心煩。”

她說著就往街口的方向走, 完全忘了到這裡來的目的。

楚雲梨得讓她知道自己不是裝病,提醒道:“娘,我這胸口也難受得厲害,都到醫館門口了,不能不能讓大夫給我看看?”

劉母就想在兒子面前走的決絕一些,這會兒又停下來跑到醫館排隊, 險些自己不夠堅決。

“稍後再說。”

楚雲梨直直就往地上倒。

不慣她毛病!

劉母嚇一跳,彎腰要去扶兒媳,自己力氣又不夠。想起來小兒子在不遠處,扭頭看去,只看到二人離開的背影。

這世上還是好人多,看看有人當街暈倒,邊上還有親人在,立刻出現兩個婦人上前來拉楚雲梨。

也因為她突然倒下,在別人眼裡是急症,不需要站在最後面排,直接就能到大夫面前。

楚雲梨衝眾人道了個歉,她本意是想讓劉母知道兒媳婦病情很兇險,不是為了插隊。

大夫看她臉色不好,急忙上前把脈,再抬起頭來時,看向劉母的目光就多了幾分不善。

“你是她什麼人?”

劉母之前就已經得知兒媳婦是因為勞累過度才臥床養病,她不認為自己有苛待兒媳婦,本來就是兒媳婦自己是出了名的能幹,又不是她吩咐兒媳做事累成這樣的。

不過,兒媳婦累得都要死了,身為婆婆,那要不讓人誤會,簡直是痴人說夢。劉母不說自己身份,只問:“她怎麼樣?”

“勞累過度,身體虧損很嚴重。”大夫搖搖頭,“再不好生養著,怕是近兩年就要準備後事了。”

劉母沒想到連大醫館的名醫都這麼說,再也不懷疑兒媳婦是裝病,都有些被嚇著了,腦子裡思緒萬千。一會兒想著孫子孫女沒了親孃以後要吃苦,一會兒又想著兒子成了鰥夫之後要娶個什麼樣的妻子,家裡在這件事情上又得出一筆銀子,這些念頭在腦中閃過,她覺得還是把趙寶雲救回來比較好。忙問:“那如果好好養著,能痊癒嗎?”

“別讓病人操心,養個一年半載,應該能好。”大夫沒把話說死,畢竟,多數磋磨兒媳婦的婆婆根本也不會管兒媳的死活。

劉母大喜:“麻煩大夫開方。儘管開好藥,我有銀子。”

大夫開了方子,劉母去櫃檯抓藥,楚雲梨才悠悠轉醒。兩個熱心腸的大娘守著她,還幫著勸。

“你以後可千萬不能再勞累,即便有人吩咐你也別再幹,你不為自己著想,得為孩子想想啊。這天底下可沒幾個好後孃,你覺得自己的孩子有那麼好的運氣嗎?”

楚雲梨“虛弱”地道了謝:“之前我已經養著了,什麼都沒幹,就是這兩天家裡出了些事,我走的路遠了一點,以後再也不敢了。”

那邊劉母抓到了藥,也不敢再讓兒媳婦走路,這裡是內城,什麼東西都貴,劉母還是想去外城住一晚……主要是她想再看看女兒。

有好心人叫了馬車,好幾個人幫忙將楚雲梨扶了上去。

劉母放不下女兒,今兒找客棧就不是選乾淨的,而是選離羅家最近的。

羅家那一片的人都不富裕,這邊的院子賣不上高價,客棧自然也便宜些。比昨天婆媳倆住的那個便宜了一半不止。

安頓好後,劉母將藥給了夥計幫忙熬,想獨自出門。

楚雲梨推說不放心,非要跟著一起。眼看婆婆不願意,急得又開始喘。

劉母怕她急出個好歹,只得找了一架馬車拉著二人一起出門,這會兒天色不早,兩人都餓了。劉母急著去看女兒,也不想費心思找好吃的,於是就在路旁的攤子上要了兩碗麵,又因為不想折騰著勞累過度的兒媳下馬車……下來了,一會兒還得上去,忒麻煩。

於是,劉母跟攤主商量,面拿到馬車上去吃。

她不想獨自一人坐在人來人往的路旁吃麵,也端著面上了馬車。

兩人正吃著,忽然聽到攤主跟人打招呼:“阿姐,聽說你家要辦喜事了是麼?”

“是,人家都住在我院子裡了,這要是還不辦喜事,那我們家成什麼人了?”落在劉母耳中,這女聲很是熟悉。這是她之前見過的羅成他娘。

一聽這話,劉母簡直氣血上湧,面都吃不下去了。這話裡話外,就差明擺著說人家姑娘看中了他兒子,不要名分死皮賴臉非要做他兒媳婦。

雖說窮人不一定粗俗,但相對而言,家裡窮困的人沒那麼在乎面子,說話也毫無顧忌。邊上立刻有個大娘接話:“還是阿成有本事,我兒子要是有阿成一半能幹,也不至於二十歲了還沒娶上,兩人年紀相仿,阿成這都娶第二個了,我的兒媳婦還沒影子。你說這老天爺是怎麼想的?有的人一個接著一個娶,有的就一個都娶不到,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羅母呵呵:“沒娶上兒媳婦,那是緣分還沒到。你家大林是個不錯的孩子,不會一直打光棍的!我家阿成只是運氣好,這個姑娘哪裡都好,對我們也孝順,唯一的缺點就是個鄉下丫頭。也就是家裡養得好點,看著沒那麼土。”

攤主接話:“不錯了,我聽說她家裡挺富裕的,好幾十畝地呢。之前阿成都說她會有五兩地做嫁妝……你們家人少,五兩地的出產,足以飽肚子了,還是阿成本事,娶個鄉下女子,也娶一個富裕的。城裡的好多姑娘都沒這麼多嫁妝呢。”

羅母誇得飄飄然,擺擺手道:“婚期定在兩個月之後,到時候你們記得來沾沾喜氣哈。”

那位大娘好奇問:“這姑娘都進門了,隨時可能揣上仔,你怎麼還等兩個月呢?”

“沒法子,家裡沒銀子,我們又不想借錢。等著阿成先賺到了錢再說。”羅母說到這裡,滿臉的得意,“反正那姑娘已經是我兒子的人,又跑不掉。即便不辦大喜,她又能如何?不過我們家厚道,還是會給她操辦一下。”

劉母氣得險些把手裡的碗砸出去。

真想把女兒叫過來看看羅家人真正的嘴臉。

“寶雲,一會兒你也幫著勸勸。”

楚雲梨正在喝麵湯,聽到這話之後放下碗:“娘,之前我還沒怎麼阻攔。小西都要下毒害我,我要是還勸,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我自己死了不要緊,可憐我爹孃白髮人送黑髮人,還有清樂他們,在這個世上,再沒有人會比我這個做親孃的更疼他們。我要是不在了,他們還不知道要收多少委屈呢。再說,我這個身子破敗成這樣,連自己都顧不上,哪裡還顧得著別人?”

劉母一想也是:“那一會兒你就坐在馬車裡,幫我敲敲邊鼓。”

她吃不下去了,但家裡也沒富裕到隨手倒半碗麵的地步,她兩口吃完了東西,吩咐車伕重新啟程。

這裡到羅家院子已經很近,也就是楚雲梨“走不動”,馬車才把她們送到門口。

劉母敲門,開門的是劉小西。

只一眼,楚雲梨就看見了劉小西臉上的巴掌印,只看那個印記,應該是男人打的。

劉母離女兒更近,更是看得清楚,當場氣得眼前一黑:“小西,他打你了?”

劉小西伸手摸了摸臉:“他喝醉了,不是故意的。娘,你怎麼又來了?”

劉母心疼得不行,聽到女兒這話,氣怒交加:“你還年輕,長得又好,又有嫁妝,為何非得嫁給羅成呢?這還沒成親就敢打你,以後怕是天天都要……”

“娘,你別咒我。阿成是個很好的人。”劉小西一臉不高興,“他不會那樣對我。”

劉母:“……”

她胸口疼,又特別悶。

感覺自己隨時可能被這兩個孽障給氣死。

“跟我回家!”說著,伸手就去拉扯女兒。

劉小西急忙將胳膊抽回:“娘,我不回去!”

劉母:“……”

“死丫頭,回去吃現成的不好嗎?非得在這兒跟丫頭似的伺候這一大家子,他們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你到底有沒有腦子?”

羅母剛才又去別的地方買了點東西,這會兒才走到家,看見母子二人拉扯,她急忙上前:“哎呦,親家母,你什麼時候到的?”

“誰是你親家母,不要亂喊。”劉母一臉不高興。

“小西這都……”羅母上下打量了一番怒氣衝衝的親家母,恍然,“你看不起我們家,不想結這門親?那……強扭的瓜不甜,把你閨女帶回去吧。”

這話一出,劉母又是一陣氣血上湧。

如果不是女兒死心塌地要跟著羅成,她就不相信羅母敢說出這種話。

劉小西咬牙:“娘,你別毀我姻緣。我都已經是阿成的人了,這輩子我哪兒也不去。”

劉母感覺自己再留下來會被氣死,跌跌撞撞回馬車上,一把握住楚雲梨的手:“寶雲,我們回家,回家。以後要是再管這兩個孽障,我就是豬!”

她也是急糊塗了,兩人都住在了客棧裡。此時天色不早,再想回家也最好等明天,兩個女人趕夜路很容易遇上危險。

經楚雲梨提醒,劉母總算找回了兩分理智,回到客棧之後,又覺得處處都讓人不適……昨天兩人住的那個客棧比這裡好了十倍不止,這地方說是客棧,其實就是一家人把自己的院子留給客人住,到處都亂糟糟,唯一的優點就是價格便宜。

但劉母不缺這點錢,她住在這裡是為了圖女兒近一點。剛被女兒傷了心的她,感覺自己腦子跟被驢踢了似的。

“我們換一家吧。”

楚雲梨擺擺手:“今天走了太多路,折騰不動了,將就住吧!”

劉小西被夫妻倆寵著長大,看到母親離開時那慘白的臉和搖搖欲墜的身形,她心裡很是不安,又從院子外路過的人那裡聽說街口的陳家來了兩位客人,是一雙婆媳,各種嫌棄他家院子不好。就猜到應該是母親和嫂嫂。

思來想去,她悄悄出門趕了過去。

“娘,你怎麼樣?”

劉小西一進後院就看到了屋簷底的母親,滿臉的擔憂。

劉母本不想搭理女兒,可是看見女兒臉上的巴掌印和擔憂後,又軟了心腸。

“你還來做什麼?”

“娘,你別生氣。”劉小西低下頭,“女兒不孝,對不住你們。但是,女兒真的沒有選錯人,以後阿成也會孝敬你們。”

劉母一聽到阿成二字就頭疼,擺擺手:“隨你便吧。哪天過不下去了就回家。”

這世上許多在夫家過不下去的女人在被休或者是和離之後,沒有膽子承受外人異樣的目光而走了絕路。她到底還是捨不得和女兒陰陽兩隔,害怕女兒以為沒有退路而走了絕路。

劉小西聽了這話,眼淚霎時流了滿臉。

“娘,女兒記住了。”

劉母:“……”

她有點後悔了。

看著女兒離去,劉母嘆口氣,到底是沒有收回方才的話,囑咐道:“你住在城裡,回頭還是打聽一下啟南北的住處,他那邊要成親了,你們姐弟感情好,可能會邀你參加喜宴,你注意一下他那邊情形,若是出了你們都搞不定的事,記得告訴家裡一聲。”

劉小西張了張口:“婆婆不喜歡讓兒媳婦拋頭露面,我這會兒都是偷跑出來的。”

楚雲梨呵呵:“你是嫁給他們家,又不是賣給他們家的丫頭,怎麼就不能出門了?”

劉小西很討厭自己嫂嫂,跟母親還能好言好語,與嫂嫂說話就壓不住滿腔怒火,不客氣地道:“要你管,我樂意。”

“我覺得寶雲說得對。”劉母很擔憂女兒,這跟被下了蠱似的,該不會哪天羅家人讓女兒去死,女兒也不反抗吧?

劉小西嘟著嘴,瞪了婆媳倆一眼,飛快離去。

很明顯,她沒聽這話,還是打算按照婆婆的吩咐儘量呆在家裡。

劉母捂著胸口又是一陣難受,臉色都變得奇差。

*

關於婆媳倆在城裡的那些遭遇,回到家裡之後,劉母捂著胸口告訴了父子二人。

劉父很生氣,卻又無可奈何。

之前他不是沒有試圖阻攔女兒,但女兒寧願絕食也不回頭。便是現在進城強行把人帶回家,根本就改變不了女兒的決定,反而還會把家裡鬧得烏煙瘴氣,最近地裡的活兒又忙,等那丫頭撞得頭破血流再說。

而楚雲梨的病,有了城裡大醫館的大夫佐證,一家子不敢讓她再做事。

一轉眼,到了劉啟南大喜之日。

他沒有派人送消息,但村裡有人知道了他成親的事和擺宴的酒樓。

主要是他去的那間酒樓在城內算是數一數二,村裡有個人在裡面做夥計,平時很是風光,知道這事後說了出來,關於劉啟南非要娶一個花娘的事,壓都壓不住,瞬間傳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