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碧悠然 作品

1386.苦命女子 六

姐弟倆從來不來往, 弄得比陌生人都不如,苗惠兒日子好過了, 郝喜就往上湊,那他成什麼人了?

人活一張臉,他才二十出頭,往後還要活好幾十年,可不想現在就把臉丟盡了。

郝父聽出來了兒子話裡的怨氣,怒道:“你是怪我以前攔著你?我可都是為了你好……”

郝喜一個字都不信。

他以前或許還會聽父親的辯解, 長大後的他已經明白,父親就是單純不喜歡姐姐,不想讓他們姐弟來往,也是怕被人笑話娶了一個帶著拖油瓶的女人。

郝父家貧, 娶不到清白姑娘,這才娶了城裡來的妾室。

“你快去嘛。”春珠催促。

郝喜根本不理她。

屋簷下還坐著一個女人, 臉上有一塊特別大的胎記,黑乎乎的一片直接蓋住了右邊的眼睛和半邊鼻樑, 但她此時特別肆意,抓著一大把瓜子磕著,瓜子皮吐得滿地都是,偶爾還喝一口水。眼看春珠催促無果, 女人出聲:“小喜,你不為自己想,總要為你自己以後的孩子著想啊。你日子好過了,以後有了孩子, 孩子也不會跟著你吃苦,還有,你妹妹今年七歲, 過幾天就要議親,你爹年紀大了,我又沒本事。巧兒能有多少嫁妝,全指望你這個做哥哥的,這出嫁的姑娘嫁妝少了,可是會被夫家欺負的。你就忍心讓你妹妹被人使喚?”

郝喜心頭沉甸甸的。

“反正我不去。我這條命是爹給的,爹要是實在生氣,直接把我打死好了。”

郝父直運氣。

這都是什麼屁話?

他年紀不輕,只得這一個兒子。還指望兒子給自己養老送終呢,怎麼可能把人往死裡打?

“混賬東西,老子沒有你這種廢物。滾出去!”

沒有人願意跪著,郝喜胸口痛得厲害,一家人都認為他該去找苗惠兒培養感情……因為他不去,一家人都在氣頭上,他不認為他們會幫自己請大夫。

都被打到吐血了,不說受傷的地方,就是肚子裡都痛得厲害,郝喜不敢繼續拖著,他準備去城裡找個大夫看看。

出門之後,他往村頭走要路過村中間,但是有好幾條路,完全可以不用從苗惠兒的院子路過。郝喜鬼使神差地往那邊去了。

到了院子外,看見陳秋滿那個不要臉的跪在地上打瞌睡,郝喜心頭一氣,噴出了一口血來。

早在郝喜過來的時候就有人發現他的臉色不太對,太白了點,走路也有氣無力的模樣。卻沒想到人還沒到跟前,血霧已經噴到。眾人先是嚇一跳,隨即紛紛上前。

“小喜,你這是怎麼了?”

楚雲梨正在裁布,聽到外頭的動靜後,立刻打開門。一眼就看到了軟軟倒在地上的郝喜。

陳秋滿回頭就對上郝喜憤怒的目光,他嚇一跳。急忙解釋:“我沒有碰他,他自己倒的。”

他主要是想和剛剛出來的苗惠兒解釋,奈何人從頭到尾沒有看他一眼。

楚雲梨奔過去把人扶起,她一個人力氣不太夠,主要是這人已經昏迷不醒,也不能猛拖,怕傷上加傷。

“大叔,麻煩你幫我抬一下小喜。”

趙大娘奔了過來:“這……這要不要請大夫?”

楚雲梨點點頭:“麻煩趙大叔跑一趟城裡,幫我接一個高明的大夫過來,車資稍後就付。”

趙大娘想賺錢才過來幹活,但也不是那見死不救之人,別說還要給車資,就是不給,今天這趟她也願意讓男人跑。

郝喜躺在了楚雲梨買的另一張床上,臉色蒼白如紙,呼吸粗重。楚雲梨悄悄摸了一下脈,發現他是內臟受傷有出血。

好在這人從門口路過,如果沒有過來,再耽擱一會兒,神仙也救不回來。

楚雲梨轉頭就讓趙大娘去燒水,又讓趙大娘的兒媳婦去取料子,將兩人都支走後,她立刻忙活著施針止血。

每個人體質不同,好在郝喜不是麻煩的那種,很快就止住了血,面色好轉了幾分。這也是楚雲梨親自出手,若是換一個大夫,郝家今天就要辦喪事。

大夫在半個時辰之後趕到,看見郝喜的面色,把脈後一臉慶幸:“好在出血不多,不然,這個年輕人怕是要不好了。”

郝喜在這邊院子門口暈倒的事很快在村裡傳開,也有好心人跑去郝家報信。一家子本來就想找機會與苗惠兒交好,這會兒所有人都跑了過來。

他們趕到後,春珠哭了一場,郝父滿心後怕。後孃姜氏很不高興。

“他都不喊痛,這怎麼能怪我們?”

眾人這才知道原來是郝父出手把兒子打成這樣的。

郝父頗為不自在,說自己是被氣著了,所以才下手狠了些。親爹打兒子,這算是家事,眾人不贊同,也只是勸解幾句,並不敢責備。

聽到大夫這話,圍觀的人臉上神情都不對了。這得是有多生氣,才會把兒子往死裡打?

“為什麼呀?”

郝父張了張口,他哪裡好意思說實話?

“這孩子死倔死倔的,一大早起來就跟我吵。非說是後孃虐待他,這不胡扯嗎?他媳婦都是後孃操心的,和親孃對兒子也差不多了,活脫脫一個白眼狼。我說兩句他還跟我頂嘴,所以才下了狠手。”

在場眾人議論紛紛,有人說孩子太倔活該捱打。也有人認為,再怎麼生氣也不該下這麼重的手。還有人覺得郝喜老實,親爹要打人不知道躲著點。

在眾人的議論紛紛中,大夫配好了藥。

那邊大夫已經在磨磨蹭蹭收拾藥箱,這時候懂規矩的人就該上前問藥費診費。郝家人明顯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姜氏還瞅了好幾眼,愣是裝作沒看見。

楚雲梨本來也沒指望他們,主動上前問了藥費,還多給了一些,又讓趙大叔把大夫送走。

她的這番動作也落入了旁人的眼中……其實挺不符合村裡人精打細算的習慣,請大夫來村裡,那是給了診金的,治完病之後就不用送大夫回去,找馬車不用車資麼?

大夫自己回,自己付車資,主人家就可以省下一點。

眾人不覺得苗惠兒傻,只認為她如今富貴了後出手也大方起來。

看來,昨天買了這麼多東西並沒有把她的銀子花完,家裡肯定還藏著不少。

姜氏上前道謝:“惠兒,這一次的事情多謝你了,如果不是剛好遇上你,小喜可能真的……”她抹了抹淚,“我進門這些年,真的拿小喜當做自己的親生兒子,他要是去了,我可能也活不了吧。你這是救了我們一家人的命,回頭我們兩家還是要多多來往。”

楚雲梨頗為無語:“大娘,能別裝了嗎?你要是真疼兒子,也不會眼睜睜看著他被親爹打死。”

“我攔不住啊。”姜氏張口就道。

“你沒長嘴嗎?攔不住還不知道喊人幫忙?”楚雲梨嗤笑一聲,“關於後爹後孃,我都遇見過。可能是我運氣不好,這沒有遇上一個願意真心待我的。”

郝父不滿:“我好歹也把你拉扯大了……”

楚雲梨呵呵:“我娘每年從孃家帶來的東西可不少,養我足夠了,再說,我也沒閒著等你養,從小到大幹了不少活兒。”

郝父頗為不自在,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有些下不來臺,努力為自己挽尊:“那我也接納你了啊!如果不是我,你都不知道會被流落到哪兒去。”

“我娘嫁過來的條件就是要帶一個女兒,你倒是不想養我,但你想娶媳婦。如果你不接納我,也不會有這麼大的兒子。”楚雲梨說話一點都不客氣,“不過,你有了兒子也不珍惜,當初倒是別娶啊,也不知道在折騰什麼!”

郝父:“……”

“小喜病著,先把他放在你這裡養幾天。”他回頭看向自己的妻子,然後又將目光落在兒媳婦身上,“春珠,你留在這裡照顧他。”

春珠已經聞到了廚房裡傳出來的肉香,更看到了滿院子的新料子,還有這豪氣的大宅子,她巴不得留下,當即答應了下來。

楚雲梨出聲:“想要把小喜留在這裡養傷也行,但除了他之外,誰也別想住進來。”

春珠有些不甘心:“可放他一個人在這裡,我不放心。”

楚雲梨冷笑一聲:“你要是知道疼男人,也不會讓他落到這種地步。滾吧!等他傷好了,自己會回來的。”

讓人滾……真的是很不客氣的說法。

春珠臉色很不好:“姐姐,你怎麼能這樣說話?我也不是想賴在這裡,是因為小喜在這裡養傷我才留下,你不想讓我住可以好好說……”

楚雲梨打斷她:“信不信我讓小喜休了你?”

春珠本來還想繼續“講道理”,聽到這話後,已經到了喉嚨的話立刻就嚥了回去。

以前她敢保證郝喜不會休自己,可若苗惠兒有要求……關鍵是苗惠兒手頭有許多的銀子,她要是給了足夠的好處,難保郝喜不會生出休妻的想法。

將心比心,如果有人給她幾十兩銀子讓她離開郝家,她一定毫不猶豫。

“那就麻煩你了,明天我會送點補身的東西過來。”

語罷 ,春珠再不強留,轉身之際還拉了一把便宜婆婆。

因為大夫進來給郝喜看傷,外面圍觀的不少人都進了院子。陳秋滿本來在外頭跪著的,可看到眾人都進去了,他也忍不住起身跟進了門。

郝喜還昏迷著,這人在睡夢之中恢復會比較快,楚雲梨沒想把人叫醒,還想著稍後備兩副安神藥餵給他。

她起身,將眾人送出門口,還將門給帶上。

一回頭,她就看見了陳秋滿,當即就撈起了扁擔打人。

眾人都驚呆了,紛紛散開。

陳秋滿拔腿就跑。

楚雲梨一路把人攆到院子還不滿意,站在門口大罵:“再敢進來,我打斷你的腿。”

陳秋滿:“……”又丟人了。

苗惠兒也是,這麼多年夫妻,她也太絕情了。

*

另一邊,周家人也沒閒著。

本來就商量好了的,讓陳秋滿帶著來福出去住,這都過去兩天了,一點動靜都沒有。他們認為,必須要拿出自己絕不退讓的態度,否則這事拖啊拖的會黃。

他們也不可能天天住在陳家催促這種事,於是趁熱打鐵。

“到底哪天搬走,給一個期限!別想著糊弄事!”

周母滿臉潑辣,叉著腰一臉嚴肅。

女人開口,陳父沒吭聲,看向了妻子。

陳母一把將人拖了過來,低聲道:“孩子是老四的,我是想讓孩子回到惠兒那邊。你也看到了,苗惠兒如今手頭的好東西多著,如果能夠讓他們夫妻和好,不光我們家能得好處,孩子也能過得更好。說來說去,還是老四佔的便宜最多。”

周母明白這個道理,但催還是要催的。苗惠兒有那麼多的好東西,村裡人可都看著呢,陳秋滿這邊再不抓緊,很快就會有人給苗惠兒說媒。到時,那一大堆的好東西,可就成了別人家的。

不說別人,就是周母自己都心動,如果不是因為家裡和苗惠兒有這些複雜的恩怨,她都想讓孃家侄子求娶。

這娶的不是媳婦,而是一個金娃娃!

“親家母,不是我說你,你能得這麼好的兒媳婦不想著好好與人相處,還把夫妻倆鬧得日子都過不下去,你腦子到底怎麼想的?”

陳母:“……”

她想法簡單啊。

都說媳婦熬成婆,當年她做兒媳婦的時候沒少被婆婆欺負,如今自己變成了婆婆,才發現想要教導兒媳婦規矩也沒那麼容易。孃家在身邊的不能教訓,比如老四媳婦,怕媳婦跑了也不能教訓,比如老大媳婦。

她家老大腦子有點毛病,愛罵人打人,脾氣不受控制。這樣的情形下,她怕哄騙來的老大媳婦跑了,平時都是能供著就供著,絕不會說一句重話。

老三媳婦就不同了,身世複雜,有孃家等於沒孃家。關鍵是身後還有個有錢的爹,要是不趁著她沒有靠山的時候把人壓服了,等到人家父女倆和好,自家也得不到好處。

“哎呀,我這個人很通情達理的,跟老三媳婦處不好,那是她有毛病。你說這女人是不是有心眼?嫁進來那麼多年了,從來就沒說自己手頭有銀子,一和我兒子分開,立刻就買這買那。合著我兒子只配和她共苦?她有了銀子,一腳就把我兒子踢開……哎呀呀,我真的是越想越生氣,氣得胸口痛。”

周母懶得聽她說,強調:“兩天之後,讓那個孽種搬走。否則,別怪我翻臉。”

周家人揚長而去,陳母心裡把人罵得狗血淋頭,當著一臉不高興的小兒媳婦的面,卻一點都不敢表露。

“讓來福自己去找苗氏!”

陳老頭帶著小孫子鬼鬼祟祟過去,將孩子丟在了門口後轉身就跑。

趙大娘的兒媳婦沒有拿工錢,純粹是過來幫忙的。她可以留在這裡吃飯,但家裡還有老有少,於是,她吃了晚飯後趕在天黑之前出門。

一打開門,一個孩子就滾了進來。她頓時嚇一跳:“娘!”

趙大娘探出頭,看見哇哇大哭的來福,頓時皺眉。

楚雲梨卻不覺得為難,幾步奔出門,一把揪住來福的衣領,直接把人拎到了陳家院子外,把人扔進門:“看好你家的崽子,再出現,我打斷他的腿。”

藏在暗處的陳母看到兒媳婦那粗魯的動作,孩子落在地上還滾了倆滾,受傷到不至於,只是這一滾,渾身都沾滿了泥土。

苗惠兒那麼愛乾淨,她真的不敢相信這是兒媳婦幹出來的事。

“你打!你打一個試試?”

楚雲梨忽然撿起一根柴火,氣勢洶洶就要打人。

那麼小點的孩子哪裡經得起?

陳母看見她動作,頓時嚇一跳,立刻飛撲過去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