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碧悠然 作品

1382.苦命女子 二

陳母信不信, 楚雲梨都無所謂,只強調:“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此時陳秋滿悠悠轉醒,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暈的, 似乎是他想出手打人,結果腳下踩滑了。

“老三, 你是怎麼受傷的?”陳母憋著怒氣問。只要兒子說是被苗氏害的,她今天絕對要好生教教兒媳婦規矩!

陳秋滿說不出個所以然, 搖搖頭。

因為撞著了頭,他這一搖,只覺眼前陣陣發黑, 險些又再次暈厥過去。他捂著額頭不敢再動:“好痛啊!”

陳母:“……”

家裡的飯好了,她過來叫兒子去吃飯的, 耽擱這麼久, 飯菜都要涼了。那邊的兒子孫子肚子早就餓了,可不會跟誰客氣,再磨蹭一會兒, 湯都喝完了。

想到此, 陳母懶得跟兒媳婦計較, 扶起兒子擔憂地問:“要不要緊?實在痛得厲害可千萬別忍著,要不要看大夫?”

陳秋滿也不知道自己的傷要不要緊, 但他很怕死,忙道:“請大哥幫忙……”

這就是要看大夫了。

這人平白無故摔一跤, 就和天降大禍沒區別。摔傷了是要花銀子來治的,陳母不願意承認這是天災,扭頭瞪著兒媳婦:“苗氏,我就沒見過你這麼狠毒的女人,居然對自己男人下這麼狠的手。你這是奔著做寡婦去, 是不是想把我兒子害死了好改嫁?”

楚雲梨:“……”

苗氏經常覺得陳秋滿不顧家,兩人打得不可開交。大多數時候,她都是捱打的那個。饒是如此,她所思所想,也是想讓這個家更好,從來就沒想過改嫁。

她有見識過自己的母親改嫁後的日子,過得並不好。

如果說苗惠兒真有這麼狠毒,挨這一通罵也不虧,但她沒這種想法,完全是被人冤枉,再聽這話,就覺得滿腔憋屈。

偏偏這是自己的親婆婆,真正的苗惠兒在此,也不敢跟婆婆吵,只能解釋自己沒這種想法。

“娘,家裡的肉和米都沒有了,飯好了嗎?”

陳母滿臉不高興:“沒做你的飯。”

苗惠兒以往都不願意跟著一家子爭執,她只有一張嘴,根本吵不過,去了也是自找氣受,都是能忍則忍。至於過去吃飯……去了也吃不清淨,她寧願自己在家粗饃就鹹菜。

楚雲梨不願意忍,起身就走。

“你其他的兒媳婦都有飯吃,就我沒有,你們也太偏心了。”

陳母呵斥:“你要去哪兒?”

楚雲梨頭也不回,也不回答。

陳秋滿頭暈得厲害,但站了這麼一會兒,已經好多了。陳母見他眼神漸漸清明,問他能不能走。

他知道母親是在叫自己吃飯的,下意識就往院子外去,越走越自如,頭也沒那麼暈了。

“應該不用看大夫,歇歇就好了。”

陳母鬆了口氣:“你脖子這裡有個腳印,苗氏說不是故意踩的。依我看她就是故意!你暈倒之前,是不是在和她吵架?”

“她覺得我不應該把肉和糧食拿過去。”陳秋滿一臉憤怒,“你們是我的爹孃,除此外,那院子裡都是我一母同胞的兄弟,一個外人都沒有,她死摳死摳的,一點東西也要跟我吵,我都煩死了。”

“那就不是個大度的,根本不會過日子,不懂得維護家人之間的感情,也難怪她和自己的親爹都不親近。”陳母呵斥,“一會兒我不讓她吃飯,你不許護著。”

陳秋滿捂著額頭沒接話,明顯是默認了母親的說法。

楚雲梨到了陳家院子裡,不大的院子裡中間擺著一張大桌子,桌上放著一盆肉,還有一盆菜,不遠處的小桌上放著一大堆饅頭,此時眾人正在盛粥,孩子們早已等不及了,拿著筷子猛敲碗。

看見楚雲梨進門,敲碗的動靜沒小,大人們都看了過來。陳父一臉不高興:“你來做什麼?”

陳秋田是家裡的老么,最得寵,說話毫無顧忌,此時出聲:“三嫂那鼻子跟狗似的,聞著味兒知道飯得了就到了……”

話沒說完,被妻子周氏踹了一腳。

陳秋田不以為然:“我又沒說錯。”

周氏對著楚雲梨輕哼一聲,繼續去廚房裡端粥。

楚雲梨一步步走到桌前,十二個位置,還有三個空座,她剛走到其中一個,陳秋田提醒:“這個是三哥的,那邊是大嫂的位置,爹旁邊坐的是娘。”

言下之意,沒有苗惠兒的位置。

楚雲梨側頭看他:“你的意思是讓我站著吃?”

“我的意思是,這桌上沒有你的飯菜。你平時那麼摳,有好吃的都不叫我們,那我們吃好的,你也不應該出現。做人呢,最要緊是自覺。否則會討人嫌!”陳秋田振振有詞。

楚雲梨似笑非笑:“是麼?這些肉和糧食都是從我家拿來的,我不能吃?”

“這是三哥孝敬爹孃的,跟你有什麼關係?”陳秋田擺擺手,“趕緊走吧,趕著飯點上門,跟要飯的乞丐婆子似的,丟人!”

此時桌上的粥已經一人一碗放好了,孩子們已經低頭開喝,門口處,母子倆一前一後進來。

幾個孩子埋頭苦吃,根本不看楚雲梨,而大人們看著她的臉色都很是不善。陳父見她不動,催促:“聽不懂話嗎?趕緊走啊,忒掃興!”

楚雲梨雙手扶著桌子。

這不是那種正經的實木桌子,因為陳家的人多,只是找了幾塊木板拼接,再加上四條腿,桌子本身並不重,孩子一壓著,桌子都會搖晃。

在所有人嫌棄的目光裡,楚雲梨按著桌子的手抓緊了邊緣,猛地一掀。

桌子翻倒,饅頭到處飛,肉塊滾了一地,湯汁灑落,很快就滲進了泥地裡。

孩子被嚇得哇哇大哭。

大人們都驚呆了。

陳父是長輩,忙的時候會跟著一起下地,最近農閒,他就在家裡修補一下農具,到了飯點兒坐著等吃。從擺飯開始,他就老神在在坐在主位的方向,楚雲梨從外面進來,站著靠門口的位置,剛好就在他的對面,她掀桌子,有的東西都朝著陳父那邊飛。

幾碗剛從鍋裡盛出來的熱粥都飛到了他的身上和臉上,陳父先是不可置信,等到疼痛傳來,氣到破口大罵。

“你是瘋了嗎?這麼糟蹋糧食,想要燙死老子……今天我非要讓老三休了你不可……”陳父用手去扒臉上的熱粥,手下已經紅腫一片,他實在疼痛,脾氣也不好,衝著另外兩個傻站著的兒媳婦大吼,“你們是瞎的嗎?快點去打冷水!”

冷水打了過來,陳父將頭和脖子都塞了進去,半晌才覺得有所好轉。

陳母一進門就經歷了這一場變故,反應過來後,氣得跳腳,拍著大腿大罵。

“你個糟蹋糧食的喪門星,我們家簡直是倒了八輩子黴才遇上了你這種瘋子,今天你爹若是被燙傷,我跟你沒完!”

楚雲梨扭頭看她:“沒完?我買的肉,我的糧食,沒我的份。你們不讓我吃,那大家都別吃了。以後不要再逼我,否則……”

她語氣平淡,眼神陰狠,陳母對上那樣的目光,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陳母絕對不願意承認自己被兒媳婦給嚇著了,心裡越害怕就越是生氣:“閉嘴!你想做什麼?身為兒媳不想著孝敬老人家非要自己住,如今還對老人家動手,這就是你們苗家的教養?”

“是!”楚雲梨冷笑,“我爹沒把我教好,你去找他老人家算賬啊。”

陳母:“……”

兒媳婦跟孃家不親近,她早就知道。再說,自家娶苗家的姑娘,那是佔了便宜的。之所以敢對兒媳婦大呼小叫,是因為親家不管女兒。

“你爹受傷了,你得賠。”

楚雲梨呵呵冷笑一聲,忽然轉身進了廚房,很快抓著一把菜刀出來。

眾人看著她拿著刀,都往後退了一步。

雖然說苗惠兒往日裡跟家裡吵架從來不拿刀,再怎麼瘋也只是哭喊叫罵,但萬一呢?

萬一她改變了想法要拿刀砍人怎麼辦?

楚雲梨看著齊齊後退的眾人,轉身去了陳家的雞舍,將最大最肥的公雞扯出來,手起刀落放血,一系列動作乾脆利落。

陳母大著膽子偷瞧了一眼,看到自己的雞死了,拍著大腿怒罵:“苗氏,你敢!”

“你們一家子吃我那麼多東西,我只是殺一隻雞而已。”楚雲梨回頭,“算起來還是你們佔了便宜!”

她拎著雞,一手拿刀,大踏步往外走。

即將出院子門時,陳家夫妻終於反應過來,陳母叫囂道:“老三,給我休了這個女人。”

陳秋滿頭還有點疼,今日苗惠兒的所作所為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不過,他向來聽長輩的話,也是真的不喜歡妻子,當即道:“好!苗惠兒,你不要走,等我們把休書寫好……”

楚雲梨已經出了院子,回頭道:“你們送過來也是一樣的,對了,最好是你親自過來,然後把你家裡那一堆破爛收走,本姑娘早就不想忍你了。”

今年苗惠兒已經二十有五,成親十年,抱養來的孩子都已經三歲,方才孩子也在喝粥,這個年紀的孩子早也會叫娘了,但是,剛才從頭到尾都沒有看楚雲梨一眼,更別提喊人。桌子被掀翻後,他跟著其他孩子一起縮到了角落。

孩子大部分的時候都是由苗惠兒帶著的,但如果這邊有好吃的,陳秋滿也要來的話,他就會把孩子帶過來一起吃。

今兒孩子在他送肉的時候過來的,之後就沒回去。

孩子喜歡玩伴,苗惠兒的院子空曠,只有來福一個,他不喜歡在家裡,稍微大點,逮著空就往這邊跑。

苗惠兒跟家中長輩不睦,跟兩個妯娌也不親近,將心比心,在自己的孩子和別人的孩子之間,都會更疼自己的孩子。苗惠兒怕孩子在這邊受委屈,平時嚴防死守不讓孩子過來,來了也很快會被她帶走。

她真的是把那個孩子當做眼珠子一般護著,結果呢,她臨走前,孩子都十三歲了,根本不心疼她。

苗惠兒死過一次,不管是對陳秋滿還是對孩子,心都涼得透透的。以後孩子過得如何,苗惠兒都不想再管。

聽到楚雲梨這番話,所有人都愣住。把臉泡在水裡的陳父抬起頭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大吼道:“那是我陳家的院子,是你滾才對!”

楚雲梨一本正經,語氣不急不躁:“村長都知道那院子是我從孃家拿銀子來修的,從院子到青磚再到工人的工錢,全是我給的銀子。什麼時候變成了你們家的?挨一下就是你們的,那豈不是這附近的路都是陳家的?那你們怎麼沒有擺個凳子坐在路口問人收過路錢呢?一把年紀的人了,老臉都不要,可真好意思張口。”

她擺擺手,“我早就不想忍你們這一家子,這張休書你們要是不給,我來給!”

語罷,轉身就走。

陳家人面面相覷。

孩子們知道出了事,肚子餓得咕咕叫也不敢鬧。

休妻是不可能休的。

所有人都知道那個院子是苗父給銀子修出的,如果陳家休了這個兒媳婦,想要把院子討過來沒那麼容易。即便拿過來了,也是陳家霸道欺負人。

一家子低聲商量過後,還是決定讓陳秋滿回家去,好好跟苗惠兒過日子。

*

楚雲梨回到家燒水拔毛,剛剛把雞宰了下鍋燉著,父子兩人就回來了。

兒子來福走在前面,三歲的孩子不懂事,一路蹦蹦跳跳還在追蛐蛐。

陳秋滿心裡忐忑,進門後看到媳婦在廚房裡燒火,皺了皺眉道:“今天你真的太沖動了,即便是對家裡人不滿,也不能掀桌子啊!還有,你怎麼能去爹孃的雞舍裡抓雞呢?”

張口就是責備,雖然語氣溫和,楚雲梨卻不打算忍著。

“桌子掀了,雞也殺了,你想怎樣?”

陳秋滿想要教訓她一頓,但是,夫妻倆如今感情很不好,苗惠兒張口閉口要休夫……雖然不可能休,但陳秋滿也不敢太過分。

“我好好跟你說,你得聽啊。”

“不打算聽。”楚雲梨起身去將廚房的門甩上,“看了你就煩,趕緊把休書拿來。希望我的雞燉好的時候,你已經收拾東西滾了。”

“房子雖然是你造的,但是家裡的傢俱都是我的!你煮雞的鍋也是我的,想讓我收拾東西走,那把你把門打開,我要取鍋!”陳秋滿說著,伸手砰砰砰敲門。

村裡人在造房子的時候,正房的各屋會用上好的木料做門,廚房的門就跟擺設一般,只用於擋風擋雨而已。

真遇上大風大雨其實也擋不住,陳秋滿如果想進去的話,一腳就能把門板踹飛。

他沒踹門,說到底還是想繼續過,不捨得敗壞東西。

楚雲梨不搭理他。

陳秋滿繼續敲,敲了半天,裡面沒有動靜,他的耐心告罄,目光一轉,看到了院子裡的孩子,頓時就有了主意:“來福,讓你娘開門。”

苗惠兒對陳秋滿沒有多少期待,但對於自己養大的孩子,那真的是疼到了骨子裡,從來就不捨得來福受委屈,大人的衣裳髒了可以勉強穿一穿,孩子的就絕對不行。

來福咳嗽幾聲,她急得跟什麼似的,生怕孩子病情加重,即便是半夜發現,她也會立即起身,又是泡熱水澡又是熬薑湯,孩子沒痊癒,她都不睡覺。

聽到父親吩咐,來福有些不捨得自己面前的蛐蛐:“我不!”

“這孩子,我讓你過來叫人。”陳秋滿一把將孩子抱起,動作不算溫柔。

夫妻之間,有一個人願意照顧孩子,另一個人似乎就能心安理得的撒手,對孩子沒那麼上心。

孩子被嚇著,哇哇大哭。

李秋滿一愣,正想哄孩子,又覺得這也算是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他抬眼去看廚房的門,只見那門……紋絲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