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碧悠然 作品

1375.變心妻 八 三合一

趙海棠被毒死, 只知道柳如嚴男扮女裝一直由林蒼山供養,並不知道二人之間還有個孩子。

“生氣?”

楚雲梨放下小刷子,抬手欣賞剛塗好的指甲, “我心裡難受, 就一定不會讓他們好過。稍後你派人去一趟那姓柳的所在的村裡,把她乾的好事宣揚出去。”

上輩子趙海棠被人捉姦在床, 被所有人指指點點。她若真做了這種事,那她受點指責也應該, 可她實實在在沒有背叛自己夫君, 甚至柳如嚴那些所謂的感情全都是假的!

秋兒立刻答應了下來。

稍晚一些的時候, 知縣夫人派人送來的帖子,約楚雲梨喝茶。

趙家人沒有來過彭縣, 但是對這裡都影響很大, 不光官道是趙家人修的, 就連附近大大小小的橋也是趙家人出資。

趙老爺做事,不麻煩衙門出面,不管是請人還是買料, 都一手包辦,特別省心。但凡衙門裡的大人有所求, 比如每年秋後收稅, 趙老爺都會派出管事幫衙門的忙。

轄下有這樣的富商,父母官做事會更容易。明面上不會給趙府優待, 但得了好處,總要表示表示。

楚雲梨欣然赴約。

林蒼山還沒有放棄與妻子和好的念頭,上不去樓,他就一直在門口等著。看見楚雲梨的馬車出來,立刻上前:“夫人, 你聽我說兩句吧。”

楚雲梨眼神示意秋兒掀開臉子,她看著眼角青黑的林蒼山,道:“再說一次,趕緊籌銀還債,否則,你和你那位心上人就去大牢裡伉儷情深吧!”

林蒼山面色微變。

如果登在衙門名錄上的秀才入了罪,在入罪的同時,功名也會被奪掉。他寒窗苦讀十多年,哪裡願意自己落得這樣的下場?

他一著急,要衝進車廂裡跟妻子解釋,眼瞅著周圍下人太多闖不進去,乾脆跪在了地上。

“我和柳如嚴確實相識好多年,但我和她分開的時候,並不知道她肚子裡已經有了孩子,後來我與你成了親,她才抱著孩子找到城裡……那是我愛你入骨,不想失去你。她又以孩子威脅……我是不得不養著她。”

楚雲梨冷笑一聲:“如果你真是被威脅,應該對她厭惡至極才對,怎會和她同進同出?一個大字不識的鄉下姑娘,在這五年之中讀了書,還學得一身儒雅氣質,衣食住行用的東西都是上佳,她自稱是彭城首富柳府公子,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林蒼山,你把人養得這麼好,又說你是迫不得已,誰會信?”

她越說越氣,抬手就將香爐丟到了他的頭上,“被我戳穿之後,如今竟還想哄騙,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告訴你,三日之內必須還銀,沒得商量!”

語罷,吩咐車伕離開。

車伕也不管馬兒面前有沒有人,一鞭子甩在馬背上。

馬兒小跑,林蒼山身上的傷還未痊癒,嚇得急忙讓開。

知縣夫人是奔著和趙府交好才盛情相邀,招待得處處妥帖,楚雲梨也不是那難以相處的人,氣氛還不錯。期間,楚雲梨承諾了會幫忙將縣城糧倉中的糧食全部換過。

縣城的糧倉,每年都會換上新鮮的糧食,是為了在遇上天災時有糧食給百姓果腹。

而這個糧食到底有沒有存,存是不是上等糧,朝廷派了監糧官,每年四個季度都會來查驗。而今年縣城的糧倉在夏日時經歷了一場大風,剛好衙門今年沒來得及整修房頂,風一吹,房頂被刮飛,糧食受了潮。

即便是大人有心把糧食拿出來翻曬,可糧倉裡的糧食太多,實在曬不過來,到底還是黴了不少。

黴了的這一部分如果被查到,大人就很難說清,弄不好,一個私吞糧食的罪名就扣在了頭上,重則丟命,輕則丟官。即便是監糧官明察秋毫,一個保管不利的罪名是無論如何也逃不掉的,真坐實了罪名,十年八年之內是別想往上升了。

知縣夫人表露出了自己的為難,想要問趙府借糧。她的意思是,讓趙府準備一批上等糧放在倉裡應付查驗,那些黴了的糧食少部分用來發俸祿,大部分在抽徭役時吃掉。等到明年的新糧進來,再把這份舊糧還給趙府。

當然,趙府肯定是吃虧的。

但算起來,也就是新糧換成了舊糧,不影響吃,虧得不多。

如果按銀子算,大概就是幾百兩。楚雲梨一口就答應了下來,這點銀子,被林家糟蹋的零頭都算不上。與其拿來餵給林家那些畜生,還不如給衙門一個方便。

更何況,若知縣大人真的是個貪官,也不會為了這點銀子左右為難的。

既然是個清廉正直的,幫上一把又何妨?

知縣夫人沒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利,當即大喜,連連道謝。

一頓飯吃完,知縣夫人親自把楚雲梨送下樓。當她看見路旁站著的林蒼山時,笑道:“趙姑娘這樣好的人,居然被人欺騙,如果姑娘需要幫忙,儘管言語。”

楚雲梨展顏一笑:“先讓他煎熬一段時間,上來就關了他,也太便宜他了。”

林蒼山看到人出來,急忙迎上去。

楚雲梨身邊圍著一大群人,他還是靠近不了,又叫又喊,卻只能看著佳人上了馬車離去。

從兩人認識起,林蒼山從來就沒有發現趙海棠是這般難以靠近過,他清晰的認識到,天上的仙女願意垂首,他才能靠近,如今不願意了,他只能站在一片爛泥裡仰望。

*

楚雲梨飛到酒樓後,並沒有閒著,派了秋兒去催債。

秋兒揚言拿不到銀子就要告狀,不管林家人願不願意,都開始變賣產業籌銀。

林母萬分不願意賣掉祖上傳下來的地和宅子,卻不得不賣,難受之餘,就不想放過罪魁禍首。她親自去了一趟柳如嚴所在的村裡,居高臨下地讓柳如嚴全家將不過往幾年中花掉的銀子全部還出。

柳如嚴確實花了不少。

她從生下孩子起,一家子買了不少地,她在縣城找了一個教規矩的先生,據說是從城裡的大戶出來的,她學得有模有樣,但價錢特別高。更別提她那這些年在書院的花銷和衣食住行,全部加起來,至少千兩以上。

這麼一大筆銀子,柳家人是絕對還不出來的。

林母看到了自己的孫子,沒有絲毫疼愛之情,只有慢慢的厭惡。

孩子不懂得眉高眼低,看見林母滿頭珠翠,忍不住上前想要摸。

柳如嚴想要阻止來著,想到什麼,到底是沒動。

沒有人會嫌棄孫子多,林家老兩口唯一的孫子一直都在城裡,他們一年也見不到幾次。再說,那個孩子被趙海棠養著,自小就滿身驕矜,和林家根本不是一路人。

若是林家老兩口喜歡這個孩子,等到趙海棠那邊無望和好,可能會接受她。

但是,出乎柳如嚴意料,林母在孩子沒有碰到她時就伸手一推。

孩子摔在了地上,痛得哭嚎起來。

林母沒有絲毫悔意,只有滿心厭煩:“說正事呢,能不能把孩子抱走?”

柳如嚴上前抱了孩子,蹲在地上忍不住眼圈通紅,滿心憤慨卻不敢表露分毫。

“伯母,我想問一下,趙家那邊算出來有多少賬目?”

林母一提到此事就氣不勻,咬牙切齒道:“兩萬三千兩!”

柳如嚴:“……”

她因為和林蒼山有共同的秘密,平時幾乎同進同出,很是親近。關於林家能夠拿出多少銀子,她不知道確切數目,也能猜到個大概。

林家全部的東西加起來,籌不到千兩銀子。這樣的情形下,想要籌出兩萬多兩,簡直是白日做夢。

如果趙海棠鐵了心要讓林家還清楚,那林蒼山最後只有一條路,那就是被關入大牢。

柳如嚴苦笑:“我們湊不出來。”

“湊不出來也想辦法湊!”林母看著面前的女子,比起五六年前,柳如嚴肌膚更白,身上的氣質大不相同,已經沒有了當初見面時的土氣,儼然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

一想到這些氣質都是兒子用趙家的銀子堆出來的,林母就滿腔怒火,“趙海棠已經說了,如果還不出銀子,你們倆就一起去蹲大牢!所以,你最好盡心一些,湊夠了三千兩,也幫我們湊一湊。”

柳如嚴啞然,她大概只能湊出幾百兩,三千兩於她而言,就如水中的月亮一般,根本碰不著。

林母說完,飛快離去。

柳家愁容滿面,之前特別喜歡女兒的柳家夫妻此時對她再沒有了原先的疼愛。

“家裡最多隻能拿出一百兩,剩下的你自己想辦法。”

柳如嚴苦笑了下,孩子留在家裡,獨自出了門。

*

兩日後,楚雲梨眼瞅著到了日子,準備去林家討債。

正在上妝,就聽說有一位姓柳的女子求見,且還表明了是來還債的。

“請進來吧。”

出現在楚雲梨面前的柳如嚴還是原先的書生模樣,儒雅高潔,進門後先是一禮。

楚雲梨譏諷道:“你這副姿態,會讓我想起以前險些被你欺騙感情時的愚蠢。如果不是我已嫁為人婦,面對你的情意,可能真的會捨不得拒絕。”

柳如嚴低下頭:“趙姑娘,那不是我本意,都是林蒼山的吩咐的。他說此生最愛的女子是我,娶你不過是權宜之計。那天晚上他確實想讓我們睡在一起,然後找人來捉姦在床。等到所有人都知道你做了對不起他的事,你多半會自請下堂,臨走前會留下孩子和嫁妝……之後我再恢復女裝嫁給他。等他考中舉人,我們離開府城去京城,那些過往不會再有人知道。”

她跪了下去,“我不敢不按他說的辦。他威脅說,如果我不聽話,就會把我送到趙夫人面前。我知道趙夫人很疼您,不會允許任何人影響了你們的夫妻感情。我若被送去,不死也要脫成皮。趙姑娘,我是有私心,但我都是被逼的……”

楚雲梨有些不耐煩,打斷她道:“我不想聽你的那些不得已,你不是來還債的嗎?若拿不出銀子,現在就給我滾。”

柳如嚴張了張口,從袖子裡掏出了三張銀票。

“這是三千兩!”她雙手奉上,“趙姑娘,這幾年我花的銀子全部在這裡,只多不少。本來是林伯母讓我湊了送過去由他們來還……我主動過來,就是想清賬。”

楚雲梨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柳如嚴把自己花的那一部分還了,剩下的就是林家花的,與她無關。若是林家還不上,楚雲梨只能問林家要,不能再為難她。

楚雲梨忽然就笑了,諷笑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哈哈哈哈,林蒼山知道你的所作所為嗎?”

柳如嚴垂下眼眸:“還請趙姑娘看在我命苦的份上,放我一馬。”

“即便是所有的銀子都還清了。你們騙我的事又怎麼算?”楚雲梨嗤笑,“只還銀子就想一筆勾銷,做夢!”

柳如嚴霍然抬頭。

“趙姑娘,我求你了……我家裡還有一個五歲大的孩子,他只能指望我這個親孃照顧,如果我出了事,他也完了。趙姑娘的兒子年紀和他差不多,應該能夠體諒我的心情。”說到這裡,她滿臉是淚,“我和趙姑娘還不一樣,家裡的雙親只看重兄長,特別不喜歡我,幫我養孩子的前提是要拿到特別豐厚的酬勞……”

說到後來,已然泣不成聲。

楚雲梨摩挲著銀票,若有所思:“我想知道,你這些銀票從哪兒來的?平時攢的?”

柳如嚴搖頭,不說兩人早就商量好了要怎麼吞掉趙海棠的嫁妝,只她女扮男裝時,因為特意學過大家公子的言行舉止,從來就沒有人發現過,林蒼山和一個男人來往並不會引起趙家懷疑,兩人從來就沒想過會缺銀子花,她都是花完了才會問林蒼山討要,沒想過攢銀子。

眼看趙海棠非要尋根究底,柳如嚴沉默了下:“我說了你就會放過我嗎?”

“你在跟我談條件?”楚雲梨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冷笑道:“你害我成為不守婦道的女子,居然就想憑這個讓我饒過你?”

柳如嚴苦笑,她不敢不答,低下頭道:“之前我在城裡這副打扮時,引得柳家四公子傾心,他願意幫我還債,條件是我得陪他幾年。”

楚雲梨訝然。

千人千面,世上不少人都有些特殊的癖好,想來這位柳四公子也是如此。

都說同姓不婚,即便不是一個祖宗,只要同姓,就不能在一起。柳如嚴跟了那位柳四公子也見不得光。

“我放過你了。”

柳如嚴還以為自己聽錯,抬眼看向面前女子,確定不是自己幻聽後,她頓時喜不自禁:“多謝趙姑娘。”

楚雲梨擺擺手:“你走吧。”

柳如嚴離開時特別歡喜,腳步都輕快了許多。楚雲梨抓著那三千兩銀票,出門下樓,坐上馬車直奔林家。

她所在的酒樓離家只有一條街,走過去都不要一刻鐘,馬車很快在林家門口停下。

林家人如今特別不想看見她,卻又不敢將她拒之門外,還得強顏歡笑出門迎接。

比起前兩天林家老兩口面對兒媳婦的倨傲,此時他們態度溫和得多,滿臉都是笑容,笑得褶子深深。

“海棠……”

楚雲梨抬手止住:“只有長輩才能直呼我的名兒,麻煩你們稱呼我為趙姑娘。”

她語氣森然,態度冷淡。林家人聽了,再一次清晰地認識到了趙海棠的怒氣。

到了屋內,林母親自送上茶水。

之前有人伺候,如今養不起了,林家就把人打發了。

“趙姑娘,喝茶。”

楚雲梨瞅了一眼,根本不碰那茶杯:“我不喝這麼粗糙的茶葉,你們把銀子還了就行,不用搞這些沒用的。”

要是能夠還得起債,林家人就主動送上門了,哪裡還會等她來催?

林蒼山從懷裡掏出了大大小小一疊銀票:“這裡是八百兩!”

楚雲梨嗤笑一聲:“你莫不是在跟我玩笑?幾萬兩銀子,就拿這點來打發我?我看你是真想去大牢裡蹲一蹲。”

林蒼山還沒說話,林母已經接話道:“本來還有三千兩的,柳家那邊沒送來,我讓人去討,人還沒回來……”

昨天下午她讓人去了一趟,結果柳如嚴不在,柳家其他人一口咬定這債與他們無關。要債的人等到了晚上,也沒看見柳如嚴回家。

楚雲梨擺擺手:“柳如嚴給了我三千兩銀子,已經清賬了。你們再還兩萬就行。”

林母愕然。

就是林蒼山都愣住了。

他細細算了算,柳如嚴這幾年吃喝拉撒加上拜師學藝,還有筆墨紙硯,全部加起來都不一定花到了三千兩,她從哪兒拿出來這麼多銀子?

難道他以前丟過銀子?

即便銀子有被柳如嚴偷偷取過,她也不可能攢下這麼多。

林父狠狠瞪了一眼兒子:“你到底給那個女人花了多少?她都能拿出來這麼多的現銀……你再問一問,讓她再幫忙籌點。”

楚雲梨似笑非笑:“兩萬兩,你們到底什麼時候還?或者,稍後我就去衙門告狀?”

“不不不!”林蒼山嚇得魂飛魄散。趙海棠跑到家裡來要債很丟他的臉面,但這只是丟臉而已,若是鬧上公堂,他名聲盡毀,秀才的功名也保不住,等於這輩子都沒有了翻身之力。

他只恨自己這兩年沒有好好考,如果中了舉人,趙海棠隨便想追債,也多少會有顧慮。

畢竟,趙府那邊平時想要和官員來往都得拉攏一番,若他這個女婿能做官,對趙府有益無害!

“我一定儘快湊齊銀子送過來。”林蒼山想了想,體貼提議,“要不你先回去,等銀子湊足了,我親自送到府城?”

楚雲梨嗤笑:“我又不忙。”

一句話,堵得林家人啞口無言。

趙海棠確實不忙,她什麼都沒幹,每天吃了就等著睡,忙什麼?

果真是同人不同命。

八百兩銀子太少了,楚雲梨看了看宅子:“你們這院子賣掉了嗎?”

地已經賣完了,林蒼山原先的那些配飾還待出手,除此外,只剩下這個宅子沒動。

如果連這宅子都賣掉了,一家子連個落腳地都沒有。以後只能寄人籬下。

不管去哪一家借住,都不是長久之計。更何況,林家人在過去幾年裡是所有親戚友人羨慕的對象,林母高高在上慣了,不太想低下頭去求人。

見林家人不答話,楚雲梨嘲諷道:“這就是你們的傾盡全力?”她站起身,“來之前,我想著你們家窮,大概還不起那麼多銀子,還準備給你們減一些。結果呢,你們竟然是這樣的態度,那沒得商量,必須要還清楚。再給你們兩天時間,還不齊,大牢裡蹲著去吧。”

她起身拂袖而去。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她在生氣。

林父這幾天胸口一直都堵著,飯也吃不下,人瘦了一圈,臉上的皺紋都又添了幾條。看著前兒媳婦離去的背影,他止不住咳嗽起來。

林母忙上前幫忙順氣,好半晌,林父才止住,沒好氣地罵道:“混賬東西,我看你是要氣死我。你到底給那個姓柳的女人花了多少銀子?為何她能一下子拿出三千兩?家裡都沒這麼多,你……咳咳咳……”

越想越氣,林父再次咳嗽起來。

林蒼山無奈,解釋道:“沒有多少,也就是她家的那五十畝地是我買的,現銀真沒給,我也不知道她的銀子是哪裡來的。”

林母一個字都不信:“我去問。”

她說走就走。

如今家裡多事之秋,已經不適合在節外生枝。林蒼山怕兩人打起來,因為柳如嚴說,母親很不喜歡那個孩子,打起來不要緊,千萬別傷著孩子,他急忙追了上去。

柳如嚴剛剛才到家,林家母子就到了。

兩人板著臉,明顯是來者不善,柳家人很緊張,都躲到了廚房,只讓柳如嚴一個人面對。

林母不想跟這個女人說話,用眼神示意兒子開口。

林蒼山從來沒想到事情會急轉直下,讓兩人落到這種地步,他很不好意思衝柳如嚴開口,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問:“我聽說你還了三千兩銀子給趙海棠?”

柳如嚴頷首。

林母皺眉:“你到底從我兒子那裡拿了多少?”

“這銀子不是蒼山給的。”柳如嚴對著林母,不願意再委曲求全。

之前林家富貴,她想要進門,在林家長輩面前必須要低頭。如今她已經斷了進門的心思,只想和林家撇清關係,自然不用再客氣。

林母呵呵,譏諷道:“不是從蒼山那裡拿的,那是從哪裡來的?”

柳如嚴張了張口。

銀子的來處不太好說。

不過,母子二人登門,明顯是為了要銀子,如果不說清楚,即便今日把人打發走,回頭他們也還會再來。柳四公子那邊絕對忍不了這種事,真鬧起來,毀的還是她的名聲。

看四下無人,柳如嚴低下頭:“柳家四公子給的。不是白給,讓我陪他三年。”

林蒼山愕然。

他一直以為這些銀子是柳如嚴私底下從趙海棠那裡討來的,畢竟,最近這一年多,趙海棠對她的感情越來越深,用柳如嚴的話說,趙海棠唯一的顧慮就有夫之婦的身份,若不然,兩人早就勾搭在一起了。

愣了半晌,林蒼山才回過神。

“你……你什麼時候又和柳家四公子有了關係?”

“偶然認識的,他一直對我挺有興趣。”柳如嚴低下頭,“我不想這樣的,實在是被逼的沒法子了。我的那一部分已經還清,趙海棠承諾過不會再找我麻煩,林蒼山,你放過我吧。我過得好,才能把孩子養好。”

最後一句,既是告訴林蒼山,也是為了提醒林母。

趙家養著的那個孩子在夫妻二人分開之後,多半會改為趙姓!也就是說,林家想要傳宗接代,就只能盯著她生的這個孩子。

柳如嚴真的是個很聰明的人,把準了林母的心思。

林母咬了咬牙:“你又不是什麼絕色,與柳四公子還是同姓,他怎麼可能三年就給你這麼多銀子?”

“因為……”柳如嚴有些難以啟齒,卻還是實話實說,“他喜歡男人,但又怕男人有病,所以就找特別英氣的女子。剛好我……”

她特意學過大家公子的規矩,看著儒雅高潔,比一般男子好看,又確實是個女子。

林蒼山啞口無言。

林母皺了皺眉:“那你能不能再問他要一點?趙海棠說翻臉就翻臉,只給兩天時間。”

“三千兩已經是極限。”柳如嚴搖搖頭,“柳家那麼多的公子,四公子能夠拿出這些已經很讓人意外,我不認為他會有更多銀子。”

林蒼山贊同這話,柳府說是首富,也只是縣城富商。而趙府……在整個康國,大概都是數一數二。

想到此,他心裡再一次後悔自己與柳如嚴糾纏,若是他老老實實做趙家女婿,也不會落到如今只差一點就淪為階下囚的地步。

林家母子跑了一趟柳家,卻是白跑一趟!

*

楚雲梨閒來無事,在酒樓裡待得煩,便出門轉悠。

她無所事事到處亂竄,這一日走到了醫館外面,卻看見有個人趴在那處,渾身都是傷。路過的人最多就是瞅一眼,即便有人上前詢問,看到人昏迷不醒,跑去醫館說一聲後,都會匆匆離去。

畢竟,這人一看就傷得不輕,誰要是想讓大夫救治,肯定得出銀子。

這世上很少有人願意把自己辛苦攢下來的真金白銀拿出來救一個不相干的人。

楚雲梨瞅見後,吩咐道:“把人抬去另外的醫館,再給個二十兩銀子。”

只要人不死,二十兩銀子能治好。

她只當這件事兒是一個小插曲,沒有放在心上,翌日下午,卻有人找上門來,說是要感謝她的救命之恩。

彼時楚雲梨在大堂裡用膳,不想讓人過來打擾,她救人是從心,圖的不是別人的感激。無意中回頭一瞥,看見門口筆直站著的年輕男子……那個站姿特別熟悉,她頓時來了興致。

“請過來吧。”

隔得遠,她看不見對方眼睛,當人越走越近,二人對視,楚雲梨忽然就笑了。

齊厚安看清楚是她,臉上的笑容裡多了幾分真切,上前一禮:“多謝姑娘救命之恩,日後姑娘但有驅策,齊某一定從命!”

楚雲梨指了指對面:“用膳了麼?一起吧。”

丫鬟們面面相覷。

自從姑娘來了縣城,從來也沒和人一起用過膳。丫鬟們悄悄對視過後,不約而同的開始打量面前的齊厚安。長得確實不錯,氣質也好……該不會,姑娘看上人家了吧?

挾恩圖報不太好吧?

齊厚安用膳時,說了自己的處境。他雙親早逝,跟著舅舅長大,從小開始讀書,已經考中了童生,不小心引得同窗妒忌,於是給他下藥,將他送到了柳四公子的床上。

柳四公子愛和長相俊俏的男人玩笑,但卻不願意和男人上床,發現床上有人後,頓時勃然大怒,吩咐身邊的人將齊厚安打一頓丟出門。

楚雲梨聽完,真覺得他倒黴。

只是想好好讀書而已,礙著誰了?

落在旁人眼中,就是二人一見如故,很快就談笑風生。

整個縣城裡的讀書人很多,但能考中童生的不過雙手之數。齊厚安不是酒樓的常客,但他文采不錯,當初縣試時,這間酒樓還開了堂口賭他能不能中秀才。

因此,酒樓裡有一部分人是認識他的。

未婚男女同桌吃飯,還閒聊半日,又有救命之恩在先,難免就染上了幾分旖旎。

關於趙家嫡女很可能在城內找到新歡的時候很快就傳開了,旁人聽了,不過是置之一笑,確實羨慕一下齊厚安的好運道。但這個消息落入林蒼山的耳中,他頓時就難受得不行。

在夫妻倆撕破臉,他求和無果還被追債後,他就知道夫妻二人多半沒有了和好的可能,趙海棠那麼年輕,興許還會再嫁。但是,他做夢也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

距離二人翻臉,也才半個月不到,趙海棠這就找到新歡了?

林蒼山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心亂如麻,等到反應過來,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趙海棠所住的酒樓之外。

他咬了咬牙,衝著一臉戒備的夥計道:“麻煩通稟一下,我想見趙姑娘。”

夥計擺擺手:“趙姑娘已經吩咐過,不見林家的人。請公子不要為難小人。”

林蒼山進不去,站在門口看著趙海棠鎖住屋子的方向,久久回不過神。他真的很想和妻子重歸於好,可現在看來,只有把銀子還上,趙海棠才會願意和他說幾句話。

他轉身就走,又去了柳家。

柳如嚴已經不在,孩子託付給了雙親。

柳家人確實最看重兒子,但對女兒也不是不疼愛,看見林蒼山後,即便知道得罪不起,柳母在他離開時,還是忍不住抱怨:“你就不要來找我女兒了,她都已經被你害得變成了柳四公子的人……同姓不婚,倆人攪和在一起,如果她的存在暴露給柳老爺,一定會倒大黴。看在她為你生了一個孩子的份上,你就放過她吧!”

林蒼山心中一動,很快離開了村裡。

他直奔城裡,去了書肆,買了張帖子邀柳四公子柳其斌見面。

害怕人不肯赴約,帖子上還言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與柳四公子商量,如果人不來,他就會直接找上柳家長輩。

字跡間一副威脅之意撲面,柳其斌拿到帖子,得知是林蒼山送來的,當即就氣笑了。

不過,林蒼山確實抓住了他的七寸,關於柳如嚴之事,如果被長輩知道,柳其斌免不了被一頓責罰。對於家中兄弟眾多的人家,如果不能在長輩面前留個好印象,他日分家之時,一定會吃虧。

柳其斌出門赴約,實在氣不過,約在了柳如嚴所在的院子裡。

柳如嚴被養在了外城一個兩進小院,還是那副男裝打扮,穿上一身素色衣衫,很有幾分翩翩公子的風采。林蒼山先到地方,看見院子內坐著的柳如嚴時,他面色複雜不已。

彼時柳如嚴正在亭子內彈琴,這也是當初林蒼山找人教導的。只是他不好此道,學是學會了,平時疏於練習,彈得很不成樣子。但是柳其斌喜歡啊,特意吩咐他多練。

柳如嚴練了半天,稍微有了點進展,沒有人願意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他心裡正覺煩躁,就看見了照壁後轉進來的人,當即嚇一跳:“林蒼山,你怎麼會在這裡?快走!”

林蒼山無奈:“是柳公子約我來的。”

柳如嚴滿面狐疑,隨即大驚失色:“你威脅他?”

兩人從認識到現在已經有七八年,算是最瞭解對方的人,柳如嚴一猜就中。林蒼山頗有些不自在:“我是實在沒辦法了。”

柳如嚴恨得咬牙切齒,她小時候在家裡幹了許多的粗活,稍微大點之後就去城裡幫工,也吃了不少苦。後來在學堂對面的茶樓做事,機緣巧合之下與林蒼山認識後,從他那裡得到了銀子,就不怎麼吃苦了,再後來兩人在城裡靠著趙海棠的嫁妝銀子過得風生水起……由奢入儉難,柳如嚴再過不了往日的窮日子,不想辛辛苦苦一個月只賺二錢銀子。她被養在這個院子裡,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又有足夠的銀子養活兒子,她特別滿足。至少,這是她目前能夠選擇的最好的路。

可是,林蒼山一出現,勢必會影響她!

柳如嚴越想越生氣,狠狠一巴掌甩了過去,氣得大吼:“林蒼山,我是挖了你家祖墳嗎?你為何就不能放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