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碧悠然 作品

1335.高門農女 十六

最近這些日子, 周夫人屋中的瓷器是換了一批又一批。

周府底蘊不太深,經不起周夫人隨時隨地的打砸。於是,周大人吩咐將正院裡所有的瓷器全部換成了外面那些便宜的物件。

無論什麼東西, 那都是一分錢一分貨, 東西一便宜看著就不像樣子。周夫人看到自己滿屋子的粗製濫造,恨得又砸了一通。

尤其外頭的那個女人帶著一雙兒女入府之後一點都不老實。說是每天來找她請安, 實則每次都會挑釁。尤其是周大人在的時候, 隨時都一副淚眼婆娑, 像是受了不少委屈的模樣。

這邊院子裡一響,又到了請安的時辰, 新進門的方姨娘又來了。

方姨娘到了門口,看到地上的狼藉, 面色變了變,小心翼翼偷瞄了一眼周夫人的神情。

這幅鬼鬼祟祟的模樣頓時又把周夫人氣得夠嗆, 張口就罵:“你裝什麼委屈?現在老爺又不在, 我看,你作戲都已經成了習慣了。”

方姨娘低下頭, 上前福身行禮:“夫人安。”

周夫人:“……”安個屁!

她看到面前的女人就氣不打一處來,自從這女人入門之後,她三天兩頭被氣得頭暈,最近都喝了不少的藥……更讓她難受的是, 大牢裡兒子的處境很是不堪。

沒有入獄的時候就捱了三十大板,簡直去了半條命。大牢裡求醫問藥沒那麼方便。饒是周夫人請城裡最好的大夫配了傷藥去,效果卻不太好。

託周大人的福, 周茗良能單獨住一個小間。他的傷在背後的腰臀處,憑他自己根本就上不好藥,再說了, 周茗良本來頭上就有傷,一動就暈,如今傷上加傷,別說上藥了,吃飯都得強撐著,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周夫人每次去探望兒子都會哭,一回頭髮現家裡的老爺格外重視外頭的野種,不止花大價錢請了城裡的名師進府教導,他每天回來還要親自考校,哪怕回府已經半夜,也還要先看過野種的功課才肯睡下。

最氣人的是,以前方姨娘還在外頭的時候,老爺想要去見她還遮遮掩掩找各種藉口,現在是一點都不掩飾她對方姨娘的寵愛。

一個月三十日,周大人二十多天都留宿在方姨娘的院子裡。

種種相加起來,周夫人看到面前這個女人,真的很難心平氣和。

“滾出去!”

方姨娘柔柔弱弱,頓時嚇一跳,臉色變得慘白無比:“夫人……妾哪裡做錯了麼?”

“你有什麼錯?”周夫人滿臉譏諷,“在這個府裡,你沒有錯,你還是周家的大功臣呢,錯的都是我!”

方姨娘聽出來了她話中對自己的不喜,聽到外頭傳來請安的動靜,方姨娘直接跪在了地上。

當週大人走進門,就看到自己的愛妾跪在一片狼藉之中,而上首坐著的周夫人就跟個隨時會取人性命的母夜叉似的。他頓時就怒了:“夫人,你又在發什麼瘋?你心裡不高興,不要拿別人來撒氣,她到底又怎麼得罪你了?”

很明顯,周大人誤會了,以為這一地狼藉都是周夫人生方姨娘的氣才砸的。

周夫人想要解釋,可張了張口,還是閉了嘴。不管說什麼,男人都很討厭她,從來也不會諒解她。

夫妻這麼多年,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在外頭養了女人和孩子,而她唯一的兒子被關入了大牢,想到兒子的慘狀,她整宿整宿睡不著,每天夜裡枕頭都是溼的,但是男人卻只顧著哄外頭來的妾,只顧著哄野種。周夫人對他已經特別失望,不再奢求男人對自己有感情。

現在她只希望坐穩自己主母的位置,得空就去看看兒子,其他的……真的顧不上了。

“我沒有為難她,隨你信不信!”

方姨娘也出聲:“是,老爺別生氣,妾身來的時候夫人就已經砸完東西了,夫人生氣不是衝妾身。您不要生夫人的氣,退一步講,就算夫人是生我的氣,那也是我該受的……”說到這裡,已經是泣不成聲,“誰讓妾身不知檢點……”

“紅兒,你別這麼說。”周大人嘆氣,“當初我們倆在一起是意外,不是你的錯。夫人不能理解,那是她肚量小。”

方姨娘還想要再說,周大人已經上前將她扶起,吩咐丫鬟把她扶回院子。

“既然夫人這樣不喜歡你,以後你也不用過來請安了,省得她又砸東西。”

方姨娘哭著搖頭。

而周夫人著實窩了一肚子的火,她哪裡有衝著方姨娘發脾氣?

不就是說了兩句難聽話嗎?

她真心不覺得自己過分,走出去問一問,這滿京城現甚至是滿天下,哪個妾室不受委屈?

她滿心滿眼都是兒子,就沒想過為難這個女人,偏偏老爺不這麼想。

“別走,把話說清楚。”

“還要怎麼清楚?事實就擺在眼前。”周大人怒不可遏,“你最近真的是越來越瘋,我越是體諒,你越要得寸進尺。”

周夫人憤然道:“我是聽說將軍府和國公府定親才一怒之下砸了東西,砸完了方姨娘才過來的,那麼多下人親眼所見,你找個人來一問就知道了呀,沒長嘴嗎?”

她太過生氣,說話時語氣裡沒有妻子對丈夫該有的尊重。

周大人呵呵:“無論如何,你砸東西是事實!”

“這些玩意兒能值幾個錢?”周夫人冷笑,“也好在最近咱們家沒有客人來,不然,走到這裡,多半要以為我們家敗落了,滿屋子的東西,沒有一樣上得了檯面。”

關於這些便宜的擺件,周大人確實理虧,但他卻不願意承認自己有錯,冷笑道:“再不值錢,那也是銀子買來的,你當家裡的銀子都是大風颳來的嗎?胡亂糟蹋,毫無婦德可言,你再這麼下去,別怪本大人休了你!”

休妻?

周夫人瞪著面前的男人,太過生氣,她一時間啞了聲,這番怒火不發洩,她真的會被逼瘋,當即啞聲大吼:“你……你給那個野種請個夫子,一年的束脩花銷我一輩子都砸不完!那可是野種,我才是你的嫡妻,你什麼意思?”

她張著嘴大口大口喘氣,怒極反笑,“你休一個試試,到時……這個家裡誰也別想好過。”

此時的周夫人正在氣頭上,真的有種一把火將整個府邸點了,讓所有人都葬身火海的衝動。

她眼神怨毒,滿是不忿。

周大人對上她這樣的眼神,心下愈發失望:“你先冷靜一下,回頭咱們再說。”

“我很冷靜!”周夫人大吼,“咱們唯一的兒子已經淪為了階下囚,現在你還要把我趕出去為那不要臉的女人騰位置,你敢這麼做,我一定不讓你好過。”

周大人:“……”

他確實挺重視接回來的兒子。

那是他唯一的血脈,周府的榮光是否能延續,全在那孩子身上。不說他對方姨娘有多少感情,只看在方姨娘是那孩子的生母,他就不能對方姨娘太差。

至少,該有的體面得給,不能讓方姨娘整日委委屈屈。

關於休妻,他確實想過,但也只是想一想而已。

沒有絕對的理由,這妻子是不能休的。尤其是長子已經廢了他又接回來了一個外室子的情形下,如果休了妻,所有人都會說他寵妾滅妻,到時他一定會前程盡毀。

為了能往上爬,周大人可以付出一切。同樣的,如果休妻要影響前程,他絕對不會休!

“夫人,我希望你能冷靜一點,說話做事不要這麼衝動。”

“要是你唯一的兒子被關入大牢奄奄一息,我不信你能冷靜。”周夫人怒火沖天。

話不投機,夫妻倆根本就不能達成共識。

周大人在外頭已經很累,乾脆眼不見心不煩,轉身就走。

最近不適合將夫人禁足……還是那話,他才從外頭接了一個外室回來,這時候把妻子困在家裡,御史參他一個寵妾滅妻,他也只能受著。

臨走之前,周大人有些不放心,囑咐道:“夫人,我們是夫妻,一損俱損。我希望你在外頭不要詆譭我的名聲,做對周府不利的事,你自己氣不過想要傷害我之前,也想想大牢裡的兒子,他還等著你去照顧呢。”

就是這個理啊!

若不是還要照顧大牢裡的兒子,周夫人恨不能跟這一家子同歸於盡。

*

楚雲梨定親過後,和姜海安之間的來往就再不用避諱。

國公爺很想看兒子娶妻生子,姜海安也想盡快把心上人娶進門。

劉將軍雖然不願意這麼快把女兒送出閣,不過他也有自己的顧慮。姜海安是國公府的世子……前兩天皇上的旨意已經下了。

女兒以二嫁之身做世子夫人,私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紅,有些事情不能太遲,遲則生變。

反正婚事都已經定下了,女兒早晚都得嫁,晚嫁不如早嫁。

劉將軍再捨不得女兒,為了閨女考慮,還是圈了國公府那邊送過來的喜日子裡最近的那個。

婚期定在兩個月之後。

日子一定下,不管是將軍府還是國公府,都忙了起來。

值得一提的是,國公府那邊,按照往常的規矩應該是齊二夫人來準備這場婚事。

但是,姜海安不放心她。

一輩子一次的大日子,姜海安不希望出任何的紕漏。他找來了一個得力的管事,強勢接過了齊二夫人手裡的事。

齊二夫人沒想到回來的侄子這麼狠,真的一點情面都不留。她努力想要為自家人尋求一條出路,不願意搬出國公府,於是最近正在到處給兒子相看。

看來看去,竟然找不出來比劉翠娥更好的姑娘。

原先不是這樣的,好些人家都願意和二房結親。二夫人心裡明白,這些人家都是看人下菜碟,以前兒子是未來的明國公府的未來世子,哪怕還沒有冊封,也不過是早晚的事。

那時候她真的是滿京城的挑姑娘,哪怕是郡主家裡的女兒,也不是不能肖想。

現在就真的……只剩下幾個歪瓜裂棗還願意繼續談。

直白點說,就是願意嫁過來的姑娘二夫人看不上,二夫人看得上的姑娘,人家又不願意。

二夫人急得嘴角起了一圈燎泡,另一個著急的人就是曹娉婷。

曹娉婷和齊飛躍二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她在十歲過後就已經決定要留在國公府,因此,一直有意無意和齊飛躍接觸。一切都很順利,興致上來,兩人之間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

原先曹娉婷以為哪怕姑母有點嫌棄自己,這門婚事應該也不會多生變故,誰知道半路姜海安殺了出來……齊飛躍如今急切的需要娶一個對他有助益的姑娘。

否則,等到搬出國公府,他就只是朝中一個微末小官,想要往上爬……一輩子能爬到五品就不錯了。

曹娉婷心裡特別難受,她在明國公府是客人,如果姑母不願意幫她,那真的就沒有人可以求。她思來想去,悄悄出了門。

楚雲梨在自家的茶樓裡看到了曹娉婷,並且還一副特意等她的模樣,她有些意外:“有事?”

曹娉婷心裡很緊張,面上也露出了幾分,咬唇道:“我有事情想求劉姑娘幫忙。”

“我幫不上你的忙。”楚雲梨擺擺手,“你找別人吧。”

“你能幫得上。”曹娉婷心裡明白,再不為自己爭取,她下半輩子就完了,這可能是她最後的機會。於是她鼓起勇氣抬頭,“劉姑娘,你幫了我,也是幫你自己。”

楚雲梨抬步往樓上走:“說來聽聽!”

曹娉婷立即跟上。

到了雅間之內,楚雲梨先坐下,開門見山:“說吧。”

曹娉婷都沒坐,她不敢磨蹭,就怕劉翠娥不高興將她給攆出去。

“劉姑娘,我姑母在給表哥求娶郡主家的姑娘,如果那位姑娘嫁過來,二房可能不會搬出國公府……”

楚雲梨聽到這裡,饒有興致地撐起下巴,上下打量曹娉婷,她臉上的笑容從始至終都沒變過。沒有因為二房不搬出國公府而變了臉色。

看見她這樣閒適,曹娉婷心裡挫敗無比。

“你不相信我?”

楚雲梨笑著搖頭:“我相信二房很想留在府裡,不是不信你的話。而是我更相信齊伯父,他承諾過我入府之後二房會搬走。堂堂國公,不會張口就來。至於你……你跑到我面前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真的是什麼都不懂,聽說你在國公府長大,難道二夫人就只管你吃喝拉撒,沒有教你規矩和道理麼?”

曹娉婷面色蒼白。

“可是我已經有了表哥的孩子,你也是女子,能不能可憐可憐我,幫一幫我?”

楚雲梨一臉驚訝:“你這膽子可真大。聘為妻,奔為妾,我幫不了你。”

曹娉婷哪怕早就猜到了她不會幫忙,可這是她最後的希望……未婚先孕這種事並不光彩,若不是被逼到了絕處,她也不會主動往外說。

但是,哪怕說了,還是得不到想要的。

曹娉婷一顆心沉到了谷底,只覺得周身冰涼,膝蓋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

“劉姑娘,我求你!”

楚雲梨居高臨下看著,也沒有伸手去扶:“我最多就是答應你不把你未婚先孕的事情往外說。”

曹娉婷跪都跪了,打算今日豁出去不要臉面,咬牙道:“這對你而言只是舉手之勞,一句話而已。你要是不答應幫我,我就長跪不起。”

楚雲梨笑了:“我這個人吃軟不吃硬,你非要這麼幹,別怪我不給你留臉。”

她霍然起身,上前一把抓起曹娉婷,那動作利落得就像抓一隻小雞,飛快把人給丟了出去。

曹娉婷還沒反應過來就撞在了欄杆上,痛呼一聲,然後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