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梨 作品

第54章 番外四

    方才陸廷鎮為章之微細細擦過雙手,包括指尖,仍有些許氣味殘留,嗅起來如一些成熟的植物,並不好聞。

    陸廷鎮不做聲,由著章之微在他臉頰上下滑,這次不吻她掌心,他只問:“這次你願意?”

    自然願意。

    章之微已半起身,她伸手去觸陸廷鎮的頭髮。其實他白髮並不多,大約是前幾年傷了心血,才會徒生,她記得陸老闆和陸太太的白髮就很少,他們好似有著青春長留的基因。章之微撫摸著他耳側的髮絲,她剛才出些汗,今日穿的衣服是純棉質地,貼在身上,沒有涼風,潮潮悶悶地裹著她,而陸廷鎮肌膚上的紅尚未消退,他只安靜凝望章之微。

    不安分處似金剛石。

    他不用語言,足以反駁她的玩笑。章之微的唇貼在他臉頰上,貼了貼,心臟漸軟,叫他:“陸叔叔。”

    特殊的稱呼,早在多年之前時,她就開始這樣稱呼對方。她是陸廷鎮精心培育出來的花朵,沒有人比他們二人更瞭解彼此,章之微知道他喜歡什麼,他也知道章之微愛什麼。陸廷鎮握她手腕:“微微。”

    章之微更靠近他:“讓我掌握一次主動權,好嗎,陸叔叔?”

    陸廷鎮怎捨得拒絕她。

    現在哪怕她要坐在陸廷鎮頭上、臉上,他都不會拒絕。況且只是交出主動權,陸廷鎮坐在那張墨綠色沙發上,抬手觸碰章之微細細的胳膊,手肘,他太瞭解章之微的一切,她小臂內側有一粒黑色的痣,那是她到陸家的第二年才印在身上的。

    港城人迷信,說痣能影響運道,章之微第一次發現身上這顆痣的時候,不安走到陸廷鎮面前,小聲叫著陸叔叔,憂心忡忡地問這粒痣是好還是壞,章之微並不知道,很惶恐。

    她那時還記著旁人說她命硬、勸陸老闆不再養她的事情,章之微怕極了,她一介弱女,幾乎找不到容身之地。身上長顆痣也害怕,擔心是不好的東西,自己用毛巾蘸著水用力擦,擦到皮膚髮紅也擦不掉,不得已才去找陸廷鎮,問能不能去掉它。

    那時的陸廷鎮告訴她,這是顆好痣,能保她一輩子榮華富貴。微微啊,你運氣好,身上長這顆痣,以後要讀博士、體體面面賺大錢。

    陸廷鎮為這粒痣取名,叫做“靈芝”。

    初次醉酒後,陸廷鎮含住保她體面的痣,唇靠近,溫柔貼貼。真正醉酒的人什麼都做不了,那日他沒有醉,只是情難自抑。什麼道歉,什麼端正,什麼叔侄有別,什麼親手帶大。倫,理道德,他早就越過這條線。

    往夏天平穩過渡的英國夜晚又悶又熱,窗戶開著,透著薄薄涼風,悠悠靜靜地越入房間。章之微早就不用他送的香水,而是一種洗衣服留下的乾淨氣味。她扶著陸廷鎮肩膀,慢慢坐下,陸廷鎮側臉,看到她手肘的那粒痣,這個名叫“靈芝”的痣,此刻在輕輕扯動,隨著她的吸氣而顫。

    陸廷鎮扶她單薄手肘,隔著戰慄流動的血管,摸到她肘後的一小塊兒疤痕。

    疤痕是她跌跌撞撞從樓梯上摔下的。

    陸家位於山上的別墅建了好久,樓梯建得也氣派,章之微的房間在三樓,陸廷鎮和父母住在二樓。港城對書籍報紙和視聽節目禁制少,章之微晚上看了電視放送的恐怖節目,嚇到晚上頻頻做噩夢。

    夏天多雷雨,張媽不喜章之微,晚上也不讓人陪她。她自己害怕,電閃雷鳴地往樓梯下跑,一腳踩空,跌下,摔破手肘。

    當時陸廷鎮在家,他會包紮,抱她進房間,用生理藥水為她清洗摔傷的地方,用鑷子夾酒精棉球,去為創口消毒。

    章之微含著淚,嗚嗚咽咽地向陸廷鎮哭訴,說方才多麼害怕,怎麼喊都沒有人,她膽子小,摔下來的時候也好痛。

    還好沒有跌傷骨頭,只是手肘的一些擦傷。

    她這樣說著,陸廷鎮持鑷子的動作都輕柔不少,酒精棉如狹蝴,只輕貼傷處,又離開。他寬慰章之微,說要換了樓梯上的地毯,保證不會再跌傷她。

    酒精棉上沾著一些血絲,就像多年之後的醉酒,他抽出寸步難行的槍,看到她蒼白的臉和槍上的血。可憐到令他想起自己曾經的承諾,但他還是將槍推回。

    陸廷鎮為自己扯了一張君子的外衣,說服陸老闆收留章之微,為她改名、將她留在身邊,送她唸書,看上去做的都是好事。後來呢?他摘取了剛成熟的果實,享受到甜美溫柔。

    他的確不算君子,烏雞說的對,真君子絕不會對照顧到大的人下手。

    現在下手的是章之微,她雙手壓在陸廷鎮肩膀上,咬著唇,想要起身,又被陸廷鎮按下:“微微。”

    她手肘上的疤痕早就已經恢復如初,只留下淺淺的痕跡。新癒合的地方要比其他顏色淺一些,像一抹晚開的菡萏,錯過花期,連色也淺淡。

    陸廷鎮一手壓著她肩膀,另一隻手指腹摩挲著這道淺色傷疤,依稀尚能記起她當時跌下樓梯後的模樣,哭到雙眼淚漣漣,可憐又可愛。以前捨不得讓人哭,現在卻要逼出她眼淚來,無論是上還是下,只要流些,他就滿足。他果然還是壞人,永遠做不到堂堂正正。

    章之微終於坐穩,望他:“你說要將主動權交給我。”

    陸廷鎮說:“我擔心你摔倒。”

    “不會,”章之微腳趾翹起,她不自覺挺直身體,像水裡生長的一支亭亭蓮花,不過蓮中空的並非空氣,而是對方的血骨肉,“我才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