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梨 作品

第22章 海底

    微微,你知道吉隆坡的含義嗎?它是“泥濘的河口”。

    1857年,有87名華人礦工來到剛巴克河和巴生河的交匯處,他們在這裡尋找錫礦,卻患上瘧疾和其他許多種熱帶疾病,最終只有17名礦工安然生還……

    這裡有錫礦,錫礦意味著金錢,也意味著吵鬧,暴力,發展。

    聽到這裡,章之微睜開眼睛:“金錢和暴力會劃等號嗎?”

    “你已經成年,”陸廷鎮從容地說,“也該知道,世間事並不是非黑即白。”

    “是的,”章之微縮在蓋毯中,“我知道。”

    世間事並不是非黑即白。

    就像愛和不愛的界限從來都不分明,中間隔著芸芸情侶。深愛到甘願殉情的愛侶何其少,更多的是不甘寂寞的互相將就,以為互相取暖就是愛情。

    在陸廷鎮為章之微講到吉隆坡當地蘇丹為爭奪霹靂州的統治權而發生的鬥爭時,飛機落地。

    他們到了。

    章之微在逃與不逃之間糾結許久,最終,還是向陸廷鎮提出:“我想去衛生間。”

    “讓玉瓊陪你,”陸廷鎮捏了捏她的肩膀,才鬆開,“早些回來,我在衛生間門口等你。”

    章之微:“……好。”

    陸廷鎮就站在外面,還有他帶來的那些保鏢,浩浩蕩蕩一群人,章之微看到就要眼睛發黑。她在衛生間中絕望而安靜地等到約定的時間,久到花玉瓊小聲問她:“微微,你不舒服嗎?”

    “沒有,”章之微說,“謝謝你。”

    她離開衛生間,看到推著車子、低著頭的清潔工。陸廷鎮的保鏢攔住對方,不允許她進入。

    看到章之微,陸廷鎮才示意那些保鏢放人。章之微幾乎和清潔工的推車擦肩而過,她看到了那上面擺放的許許多多工具,看到那足以容納一個人的推車,白色的布料,清潔劑的味道……自由的空氣漸漸與她遠離,章之微無聲嘆氣。

    “……蝴蝶結打得不錯,”陸廷鎮說,“是微微教你的?”

    章之微神思悠悠迴轉,她看到陸廷鎮在看花玉瓊裙子上的蝴蝶結,那是章之微母親教她的一種打結方式,可以打出雙層的、漂亮的大蝴蝶結,習慣性地輕輕扯開,就是蝴蝶展翅的模樣。

    “是微微小姐幫我打的,”花玉瓊說,“微微小姐心靈手巧。”

    陸廷鎮臉上漾起一些笑:“的確心靈手巧。”

    只是一個系法複雜的蝴蝶結而已,章之微無精打采地想,怎麼陸廷鎮也要誇一誇。

    走出好幾步遠,章之微仍舊固執回頭,看一看安靜的衛生間,計劃全盤落空,唯一慶幸的是陸廷鎮未曾察覺,她真不知該不該為此開心。

    陸廷鎮已經找好房間,有著小院子的雙層洋房,有一個漂亮的小閣樓,章之微和陸廷鎮的臥室在二樓,一樓讓傭人和保鏢居住。

    章之微在吉隆坡吃的第一道晚餐是有著殖民時代風格的娘惹菜,娘惹炸雞,雞肉仁當,辣椒螃蟹,甜酸魚……

    她不知道這些菜品的名字,陸廷鎮一一介紹,仍舊記不清。唯一有印象的,是開胃菜的小點心,叫做“大禮帽”,像一頂帽子,裡面塞進蔬菜。等她吃過飯,陸廷鎮才開始吃她。章之微心事重重,然重重心事全都被陸廷鎮鑿透、洞穿、填滿上印跡。章之微不知對方何來如此大小,好似要將她做成被木頭串在一起的鱸魚,將音節全部從肺中擠壓出去,難怪粵語中有句俚語叫“頂你個肺”,氧氣好似全被排空,茫茫星光從他手指到每一滴汗水,他如製造電光火花的雲朵,把雨水凝成的章之微裹挾其中。

    陸廷鎮在這裡住了兩週,期間夏誠明終於上門,他解釋自己前段時間在澳門,今天才因公司的新型麵包機產品來吉隆坡。不過在用餐期間,章之微和夏誠明沒有一次眼神交匯,他們默契保持距離,靜待時機。

    陸廷鎮不可能永遠在這裡,他離開的時候是個晴天,沒讓章之微送,章之微也無精力去送人。陸廷鎮好似冬日前的狼,以至於章之微桃出青痕。她在床上睡了好久,依稀聽到花玉瓊在室外泡茶、聊天聲。

    再次見到夏誠明,是在校園中。

    紅頂白牆前,茵茵草地,棕櫚樹高撐著散開的葉片,夏誠明攔下章之微:“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