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於夏 作品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她磕哪兒了?”

    常吉頓了幾息才反應過來主子是在問少夫人磕哪兒了?

    可他哪裡知曉呢?這不是主子不讓他進內院了麼?

    他也只能在松思院的月洞門那兒等著,若不是耳力好,還聽不見裡頭的動靜。之後少夫人匆匆出來,他又急著來給主子告信,自然不會盯著少夫人看磕到哪兒了。

    好在主子這話也就隨口一問,問出口後自個兒都怔了怔,不等回覆便揮手讓他去孫家了。

    顧長晉將孫道平送來清蘅院,對容舒來說,無異於是雪中送炭、暗室逢燈。

    孫道平只看了沈氏一眼,連脈都不把了,立時從藥箱裡掏出針囊,一面兒抽針,一面兒嚴肅道:“顧夫人,時間緊迫,下官便不執筆寫藥方了,勞您記住這幾位藥材,派人把藥煎上,要快。”

    孫道平一來,院子裡原先還六神無主的僕婦丫鬟,登時跟有了主心骨似的,一個個有條不紊地忙了起來。

    等孫道平施完針,她吩咐容舒煎的藥也送了進來。

    容舒親自餵了藥,讓人給一臉疲憊的孫道平遞了盞蜜水,啞著聲音道:“孫醫正,我娘她可是脫險了?”

    孫道平如實道:“侯夫人如今雖止了血,但先前實在是出血太多,下官也不知她能否醒來,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您放心,接下來半月我日日都會來侯府給侯夫人施針,這湯藥起鎖脈補血之用,一日八劑,您切記一劑都不能落。”

    孫道平說話從來不愛粉飾太平,容舒知曉他說的是實話,心裡如同堵了塊大石頭,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她頷首道:“多謝孫醫正了。”說著便讓盈月提上食盒,送孫道平出府。

    她的臉色著實不好,面色蒼白,雙唇乾涸起皺,一看便知過去幾個時辰是滴水滴米都不曾沾過。

    孫道平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勸慰的話到了嘴邊卻遲遲說不出口。

    人與人的情感很難相通,這時候說什麼話都是無用的。作為醫者,她不若攢下說空話的力氣多研究幾個脈案,儘快將侯夫人治好。

    常吉一直在院外侯著,冷眼瞧著承安侯領著一名太醫進來,那太醫知曉孫道平來過,便擺了擺手道:“孫醫正年歲雖小,但醫術高明,他既來了,這處便用不上下官了。”

    笑話,若是連孫院使那金孫都治不好,他就更治不好了,何苦來哉?

    容珣只好幹瞪著眼看那太醫離去,兀自在廊簷下來回踱著步等,孫道平同容舒說的話他自也聽見了。

    想入內去看一眼沈氏,卻被周嬤嬤攔住。

    “孫醫正說夫人如今正昏迷,眼下正是需要清淨的時候,侯爺還是回去秋韻堂歇吧。”

    容珣嘴唇動了動。

    從前周嬤嬤一見他來清蘅院,總是笑容滿面地迎接的,何曾給過這樣的冷臉子?

    可容珣半句斥責的話都說不出,也沒那心思。

    “我就進去看一眼珍娘。”他啞著聲道。

    周嬤嬤卻沒應,往他身後看了眼,不緊不慢道:“老夫人那頭派了人來,老奴實在是走不得。還望侯爺將那幾人領走,替老奴去荷安堂告一聲,安安老夫人的心,就說我們夫人定會逢凶化吉,讓她莫要擔心。”

    夫人一出血,荷安堂那頭就來了幾名嬤嬤,寸步不離地守在外頭。

    周嬤嬤還能不知這些人是來做什麼的?

    這些人就是來盯著夫人什麼時候死,死了後的嫁妝該如何安排。

    思及此,周嬤嬤心火一燒,壓著嗓兒湊到容珣身側道:

    “侯爺可知為何夫人寧肯喝兩趟藥都不肯生下那孩子?因為夫人不希望生下第二個大姑娘,若是知曉您是這樣的父親,她當初寧肯不生下大姑娘,也不希望大姑娘在承安侯府受苦。大姑娘四歲便被逼著離開侯府,您知不知您在秋韻堂抱著二姑娘、四郎君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大姑娘正在哭著喊‘爹孃’呢,連個生辰都只能自個兒孤零零地過!”

    周嬤嬤面容扭曲,後槽牙咬得切切作響,說完便掀開簾子進了屋。

    院子裡的人隔得遠,也沒聽清周嬤嬤說了甚,見容珣一臉失魂落魄,只當是夫人不好了。

    容老夫人身邊得用的一個嬤嬤立馬上前,火急火燎道:“侯爺,夫人可是不好了?老奴不得不提醒侯爺一聲,大姑娘是嫁出去的人了,夫人的那些個嫁妝可要盯緊些,免得——”

    “啪”——

    不待那嬤嬤說完,容珣一個耳光便揮了過去。

    那嬤嬤撫著臉,一臉的不敢置信。

    侯爺孝順,對老夫人身邊的幾位嬤嬤一貫來是和顏悅色的,什麼時候見他這樣紅臉過?

    容珣閉了閉眼,冷冷道:“全都給我回去荷安堂!”

    ……

    院子裡的事周嬤嬤沒同容舒說,只輕描淡寫道:“老奴將侯爺勸回秋韻堂了。”

    容舒垂眼點了點頭。

    她一點兒也不在意父親在哪兒過夜,總歸阿孃醒來後也不會想見他。

    他最好一輩子都不要踏入清蘅院一步。

    “盈雀,你跑一趟外院同常吉說一聲,我要留在侯府照顧阿孃,讓他先回梧桐巷吧。”

    盈雀忙應好,她一走,容舒便將頭輕輕挨著沈氏。

    許久之後,方站起身,神色淡淡地對周嬤嬤道:“嬤嬤,阿孃病著的這段時日,清蘅院由我來管。從今日開始,秋韻堂與荷安堂的一應用度,我們清蘅院不再管。若那邊派人來,就讓她們來同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