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酥慄 作品

白奮鬥結婚(更新)

    三月中下, 天黑的不像是冬天那麼早,明美抄著手出來上廁所,還沒走到廁所門口, 就見白奮鬥領著一個女人,帶著幾分鬼鬼祟祟,再一細看, 女人還抱著個孩子呢。

    白奮鬥小心再小心,沒想到還是碰見了人, 他嚇了一跳, 定睛一看是明美,放心幾分。

    他是相信小莊媳婦兒的人品的。

    他小聲打招呼:“出來溜達啊?”

    明美指了指廁所, 她看向了白奮鬥身邊,那女人鼻青臉腫的, 倒是看不清楚長相, 明美愣是沒認出來這是曾經跟她一個病房的何蘭。她微微蹙眉, 也小聲問:“這咋了?”

    白奮鬥驚訝:“莊志希沒跟你說啊……”

    明美更疑惑了幾分, 白奮鬥呵呵笑,拽著何蘭走的更快, 沒解釋什麼。

    明美疑惑的轉頭看他們, 就見白奮鬥腳步快了不少,她撓撓頭,不曉得這人是怎麼回事兒。白奮鬥回頭看明美去了廁所,也輕輕的鬆了一口氣。

    他領著人進家, 現在天氣沒那麼暖和,不像是夏天, 傍晚都坐在院裡嘮嗑,他領著人很快的進門, 說:“來,進來吧,你就把這裡當你家。”

    何蘭小聲說:“謝謝你。”

    白奮鬥:“嗐,謝什麼謝,我就見不得這麼欺負人的。你進屋坐會兒,我弄點吃的。”

    何蘭動了動嘴角,輕輕的點頭,倒不是她不想幹活兒,而是在原來婆家的時候,婆婆是堅決不會讓她做飯的,她可以幹家裡所有活兒,但是不能做飯。

    那是怕她偷吃,所以不確定白奮鬥樂不樂意讓她做飯,何蘭抱著女兒,輕輕的搖晃了一下,小嬰兒發出小貓一樣的聲音,微弱的很,何蘭抱著孩子不撒手,坐在床邊兒,動也不動。

    她想著今天發生的一切,只覺得一切好像都在做夢一樣。

    她是小資本家出身,她阿爸是開絲綢店的,家裡有四五個鋪子,其中有兩個是做成衣的,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稱不上是大資本家,但是在這個年代,就是不好的象徵了。

    他家沒幹什麼壞事兒,也沒欺負人,更沒剝削人,但是他家條件好,成分就不好。

    她家四個孩子,她是中間的,她爸給家裡每個孩子都做了安排,給她落戶到了楊家村。之所以給她落戶到楊家村,是因為她爸認識範建國,範建國十來歲的時候進城出了意外,讓牛頂了,當時是她爸路上遇見了。然後給他送去了醫院,救了他的命。後來每年過年過節,范家都會送點地裡的小青菜去他們家,當然了,她爸也是會回禮的。

    范家送一些小青菜,他家都要回一些好的,魚啊肉啊的,還把一些瑕疵料子給了范家,兩家算是有來往。甚至就連範建國能夠當兵,也是他們家幫著找了人。

    後來他家出事兒之前,她爸預料到不好,就把她落戶到了范家所在的楊家村,並且讓何蘭跟範建國結婚。只有他們結了婚,何蘭才能平安不受何家的牽連。

    可是何蘭沒有想到,何蘭下嫁給範建國,卻落入了魔掌。

    她嫁進去沒幾天,他家就出事兒了,何蘭雖然心裡痛苦,但是仍是按照她爸的說法跟她爸斷絕了關係。可是卻沒想到,何家一落敗,范家就露出了自己的嘴臉。

    她的婆婆一改結婚之前對她好的樣子,開始把家裡所有的活兒都丟給她。她白天要下地,還要負責家裡所有人的衣服,大伯哥一家,小叔子一家,小姑子,還有老兩口。

    砍柴餵雞,洗衣刷碗,挑水掃地。

    每天只能睡一點點時間。

    而且這家子稍微看她乾的不好就會打一頓,她婆婆領著另外兩個兒媳,還有小姑子。這些年隨著政策的緊張,他們更是拿她的成分說事兒,一言不合就打她出氣。她結婚四年,捱過的打不計其數。

    這年頭兒很多人都老派思想,更是覺得清官難斷家務事,所以即便是村裡有些人看不上范家這個忘恩負義的做法,但是也不會主動為何蘭說一句話,生怕惹火上身。

    何蘭一直都是默默的承受著。更是吃不飽穿不暖,不管全家吃什麼,她只有麥麩窩頭兒,如果不是要讓她去地裡幹活兒,她恐怕連窩頭兒都吃不上。就連懷孕八個月,她還得去地裡幹活兒,如果拿不到十個工分,她婆婆就要掐她,她的胳膊和腿,看不見的地方永遠都是青青腫腫的。她也跟自己男人說過這些,但是範建國永遠都讓她忍。

    他說:“我爹孃給我拉扯大很不容易,我這常年不在家,你得替我盡孝。”

    他說:“我曉得你覺得我爹孃偏心,但是我不這麼覺得。我常年不在家,家裡的大事兒小事兒,爹孃有個頭疼腦熱,全是大哥和三弟照顧,我這多忍讓一些是對的。你不能這麼任性,我知道你是小資本家出身,為人嬌氣,但是多幹點活兒也沒錯。”

    他說:“咱家沒有分家,我的工資必須交給父母的,你的嫁妝也得交上來。哪有女人家自己把著錢的,你哪會管錢,讓媽收著……”

    他說:“我曉得我媽有時候會動手,但是如果不是你做事情沒做好,我媽怎麼會動手?你得檢討一下自己。”

    他說:“村裡這麼多女人,誰不在村裡生孩子?怎麼就你金貴?果然是資本家出身。”

    他說:“你看你,怎麼這麼不懂事?你生個女兒,媽不高興是正常的。你要多忍讓。”

    何蘭懷孕,瘦的像是一個骷髏架子帶著一個肚子,她每天都要幹農活兒,再三小心,可是沒想到還是被範雲推倒了,範雲想要搶她的衣服,她稍微像樣點的衣服都被這家子裡的女人搶走了,就這麼一件還稍微厚一點的,因為外表破一點沒有沒搶走,可是被範雲發現了,發現這個棉襖就是看著破,其實還挺厚實的。

    她根本不顧什麼臉面,直接在院子裡就扒何蘭的衣服,結果導致了何蘭的難產……她撐著自己的身子給範建國發電報,沒想到,結果令人失望。

    範建國雖然回來了,但是卻認為是她的錯。

    何蘭已經萬念俱灰了,如果不是還有女兒要養,她早就投河了。

    可是她沒有想到,雖然村裡人一貫視而不見,但是今天竟然有外人為她出頭了。雖然,出頭的結果就是范家要離婚。何蘭不是小村姑,她少女時期天真爛漫是不假,但是也是讀過書的,而且他家條件好,她的見識比很多人都多。

    她看得出來,範建國是故意的,范家更是故意的,他們想趁機甩掉她。

    何蘭沒有說一句祈求的話,結婚四年,雖然抹掉了她所有的驕傲,壓垮了她的腰,摧毀了她的個性,但是她知道祈求是沒有用的。她毫不懷疑,如果她不同意,那麼她一定會“意外死亡”。

    她要是真的死了,她女兒怎麼辦呢?

    她還那麼小,那麼弱。

    她死了,這個女兒是絕對活不下去的。

    所以她沒有反抗,即便是范家連一件換洗衣服都不給她,就攆她走。

    也是這個時候何蘭才反應過來,原來范家一早就有小心思了。他們家開始的時候,就對她的身份有介懷,他們雖然擺酒結婚,但是卻沒有領結婚證。

    也就是說,法律上來說,範建國現在相當於是個未婚的大小夥子。

    四年,她做牛做馬捱揍,最後什麼也沒有,連個夫妻關係都沒有。

    她知道自己得走,她不走,一定會死。

    她其實偷聽到了,範建國跟他媽說,他有個領導的女兒對他有意思。他也有這個想法更進一步。但是就是她沒有辦法處理。當時她沒有聽到婆婆說什麼,但是卻看到了她狠厲帶著殺意的眼神兒。

    何蘭什麼也沒有,抱著女兒從范家出來,默默的來到河邊,她想,也許跳下去就一了百了。可是她的女兒還那麼小,她小小一隻,頑強的活著,她這個當媽的就要這樣軟弱嗎?就在她最彷徨無助的時候,看到這個男同志躲在樹後對她招手。何蘭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過去,但是她就是覺得,這個人是個好人。

    白奮鬥嚇死了,以為她要跳河:“你你你,你可不能尋死啊?這好死不如賴活著,你為了這樣的人不值得的。”

    何蘭雙目無神,說:“我沒有尋死。”

    這話可真是沒什麼說服力,白奮鬥:“我叫白奮鬥,是四九城機械廠的職工,你是沒地方去嗎?”

    何蘭沒言語。

    白奮鬥看著何蘭這個可憐的樣子,嘆息一聲,說:“要不,你跟著我過吧。”

    何蘭立刻警惕的看著白奮鬥,她死死的盯著白奮鬥,說:“我成分不好,只有一個病弱的女兒,以後也不能生了。”

    她這樣的條件,誰會找她?

    “我、我成分好,不過我是掃廁所的……”白奮鬥本來不想說,但是他覺得,如果自己不說清楚,這個何蘭也不敢相信自己的。他同情的看著她,只覺得這個小媳婦兒太慘了。

    他猶豫了一下,又說:“我以後也不能有孩子的。”

    他結巴:“你你你你、你願意讓你女兒、讓你女兒姓白嗎?”

    何蘭愣住,白奮鬥趕緊說:“我不是乘人之危,你如果不願意,如果不願意也沒關係。你先跟我走,暫時住下來,以後再琢磨自己怎麼辦……”

    何蘭驚訝的看著白奮鬥,白奮鬥在她的目光下,索性直接說了:“我受過傷,也不能這樣那樣了。”

    何蘭更加驚訝,低聲:“我……我的成分……”

    白奮鬥:“嗐,成分怎麼了,我看你讓人打成這樣,欺負成這樣,就知道你不是個壞人。”

    何蘭抿著嘴。

    白奮鬥:“你這……”

    “我跟你走!”

    何蘭認真:“我樂意跟你走,我不求別的,只求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我的女兒還那麼小……”

    她眼淚越發的多了起來,伸手揉了揉。

    “我也樂意讓我女兒姓白。”

    白奮鬥一愣,隨即說:“好好好……”

    何蘭:“我……”

    她深吸一口氣:“我們結婚!”

    ……

    “何蘭,吃飯了。”

    就在何蘭陷入回憶的時候,白奮鬥已經做好了飯,他說:“家裡沒有什麼好的,湊合湊合,不過有一個雞蛋,做了湯,你給喝了。”

    何蘭:“不,不,這太金貴了,你吃吧,你還得上班……”

    她在范家的時候,女人是沒有權利吃這樣的好東西的。就連受寵幾個兒媳和女兒範雲也不行。好吃的都在大孫子嘴裡,再就是家裡幾個男人……

    她已經四年沒吃過雞蛋了,生孩子也沒有。

    白奮鬥:“你看你說的,我一個大男人還用補?我人高馬大的。”

    他說:“你吃吧,孩子還這麼小,你養一養。”

    他碎碎念說:“我就沒見過剛生孩子像你這樣瘦的,我們院裡的李芳還有小莊媳婦兒,小莊就是今天跟我一起打架那個小年輕,他們都吃的可好了,你不吃的好一點,孩子哪有吃的……”

    他看向了何蘭抱在懷裡的女兒,跟個小貓兒一樣,特別小,毫無生氣。

    何蘭眼眶又紅了,她已經很久沒有感覺到別人的關心了。

    她輕聲:“我……”

    白奮鬥:“你喝了,然後吃飯。”

    他繼續說:“我明天去廠裡開了介紹信,我們就領證。”

    何蘭用力點頭:“好。”

    “我們領完結婚證再跟其他人說,我們院裡有個缺德的,一看我要結婚就搞小動作。這一次我們領完再通知。”他可不想出現什麼意外。

    何蘭認真點頭。

    她什麼都不知道,但是樂意聽白奮鬥的。

    她心裡清楚,白奮鬥是她和女兒的救命稻草,如果不是遇到他,她就算是活下來也不會有什麼好日子,都不知道下一頓吃什麼,更是沒有一個落腳的地方。但是白奮鬥把她領回來了。她心裡格外的感激白奮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