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小紙片 作品

第99章 第 99 章

    “同桌又考了第一,我是考不上了。”

    “下課時跟同桌聊了幾句閒話,不過他不怎麼愛看電影,也不怎麼喜歡聽音樂,那就繼續聽英語聽力吧。”

    沈西淮明白了陶靜安的目的,將日記本一合,不禁笑了。他已經對鄭暮瀟消除了誤解,但顯然陶靜安想跟他解釋得清楚一些。

    “以前在學習上他幫了我很多,我一直很感謝他,他媽媽人也很好,住院的時候我去看過她幾回,就熟絡起來了。”

    靜安沒有多說,笑著問他:“你們總是一起上新聞,你是不是覺得煩?”

    沈西淮其實不怎麼關心,媒體總是曲解事實,好比說鄭暮瀟跟千吉遊戲的項目是從觸動手裡搶走的,事實上觸動壓根沒有合作的意向,只是他跟老同學私底下吃了一頓飯而已。類似的報道還有很多,他壓根記不太清。

    “有一點,”他忽然笑了,“比較煩的是以前總考不過他。”

    靜安好奇要問細節,他又不肯說了,只一心去忙別的。

    但靜安總算在假期前最後一晚睡了一個好覺,沈西淮送她去公司,她上車才注意到車裡那一行用口紅寫的字,看完忍不住笑了,問他要不要擦掉,他說不用,留著就好。

    車裡備著一箱檸檬水,靜安看著沒說話,只下車前拿了一瓶帶上。人已經下了車,又忍不住折返回去,耽誤幾分鐘才走。

    上樓前在路邊買了最新一期《listening》,又去對面給辦公室所有同事帶了咖啡。

    最後一週過得很快,demy給她組織歡送會,paige喝了個爛醉如泥,揚言隔天就去向demy提交辭職報告。然而真正提交辭職報告的另有其人,只是暫時還沒人知道。

    微本已經在準備年終大會,靜安只拿年終,大會來不及參加。年底忙,外出辦公的佔了一大半,等下班時間一過,只她一人站在工位前收拾東西。

    舊日曆還在桌上,她猶豫要不要留著,視線落到旁邊那張紙條上的數字,1625……

    先前跟小路他們一起吃飯,小路強調他們第一次碰面實在太巧,她這兩天才明白過來,愈發懊悔先前沒聽明白他們的種種暗示……

    正思考著,旁邊有人敲了下隔板,是demy。

    “收拾好了?”

    靜安將日曆和紙條一併收了起來,“差不多了。”

    “正好要去見客戶,捎你一段。”

    靜安沒拒絕,跟著demy一起下到停車場。

    車裡放著音樂,還是那首《angelbaby》,靜安想了想問:“你很喜歡這首歌?”

    “不喜歡。”

    這個答案令人意外,可放在demy身上似乎又合情合理。

    靜安沒說話,片刻後聽見demy開口:“以前我爸媽在家裡打架的時候,我會躲去隔壁鄰居家。是個墨西哥人,做導演的,拍一部賠一部,欠了一屁股債。他家裡有很多酒,也有很多碟,他喜歡楊德昌,每週都要看那部牯嶺街,後來我們形成了默契,只要我一躲去他家,他就放這部。我以為這首歌是原唱,後來看了馬丁·斯科塞斯的《下班後》,才知道不是。”

    “不喜歡為什麼要聽呢?”

    這首歌顯然會給他帶來不好的回憶。

    “以前我聽,是為了提醒我自己得拼命賺錢,然後把錢丟給我父母,現在再聽……”

    demy沒說下去,靜安很快反應過來,楊德昌是那位墨西哥人喜歡的導演,大概也是demy的啟蒙導演。demy反覆聽這首歌,或許在找回憶,也或許在找曾經讓他熱血沸騰的東西。

    “那個墨西哥人,你們還有聯繫麼?”

    demy轉了下方向盤,“死了,監獄裡死的。”

    靜安並不意外,“他做了什麼?”

    他反問:“小明是怎麼死的?”

    牯嶺街裡,小明是在拒絕張震飾演的小四告白後被他用刀捅死的,這一刀下去,更像是小四對當時那個社會的一種反抗。那麼那個墨西哥導演又在反抗什麼呢?

    “他女朋友想給他籌錢拍電影,費了點心思,他接受不了。”

    靜安一時唏噓不已,又問:“你去見過他麼?”

    “沒來得及,就差那麼幾天。”demy面不改色,“他以前跟我說要給自己找一個繆斯,我一直沒告訴他,他就是那個繆斯,但他死了。”

    “你現在很優秀。”

    “是麼?那你覺得我做電影的時候更優秀,還是做廣告?”

    “我回答不了,”靜安沒有看他,“你自己已經有答案了。”

    demy笑了,“以前我也迷茫過,尤其在好萊塢的時候,後來去了硅谷,好過一段時間,結果回國又不好了。”

    靜安默默嘆一口氣,“demy,不要管你爸媽了,你已經給得夠多了。”

    他仍是笑,“你當初在加州也是這麼說的,要是能做到我就不會回來。”他忽地笑出聲來,“不過這攤子我甩得差不多了,但是好像很多事情都晚了。”

    靜安沉默半晌,“至少你可以做回電影了。”

    demy不置可否,車子在路邊一個急剎車,“到了,你可以走了。”

    靜安猶豫一會兒,回頭看向他,“張力,再會。”

    張力甚至沒有看旁邊人一眼,車門一關立即掉頭,只見後視鏡裡的人漸漸變小。他上一個繆斯死了,現在這個嫁人了,這可真他媽諷刺。

    良久,他衝著後視鏡笑了一聲。繆斯沒了,但他還有自己——這是曾經陶靜安在他絕望的時候說給他聽的,這狗屁道理他還是懂一點。

    他猛地按一聲喇叭,靜安在刺耳的聲音中回頭看一眼,轉身繼續往前走。

    她喜歡觀察西桐,也喜歡觀察demy,是因為她們都很有稜角,像一根不斷生長的刺,最後總會長成一棵樹。demy毒舌,但願意去聽別人的聲音,去年她不想去吃那一頓“賠禮道歉”的飯,demy事後聽到了她的“聲音”,再不安排任何人去參加類似的飯局。

    那時她衝動之下去找了沈西淮,他問她喜不喜歡這份工作,說要是不喜歡可以換,這個人啊,好像把她看得透透的。

    她在路上笑了起來。

    binbin在家裡等她,她帶他出去遛彎兒,告訴他以後每天要帶著他去工作室玩,他撓撓泥巴,在小區裡撒歡狂跑。

    工作室還在初步籌備階段,瑣碎的事情很多,她自己給牆面上漆,binbin不安分,過來摻和一腳,在牆上按了不少狗爪印,那隻爪子很快又按到靜安身上。

    靜安低頭看著身上這件襯衫,是沈西淮穿不完的e,她偶爾穿他一件。他衣櫃裡不少衣服還沒拆牌,除了e,最多的是一個日本品牌,經濟美觀,她以前關注過很長一段時間,也買過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