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嫿 作品

第54章 第 54 章

    同樣在燈下,少年的清雋臉龐好似美玉雕琢的,跟那些乳臭未乾的男孩不一樣,是她見過最好看的,鼓著腮幫子說:“我數到三,不說話就當你接受我求婚了。”

    “三!”

    ……

    這個三字,讓謝音樓從記憶的畫面猛地醒來,垂著的手指忽然蜷了一下,整個人格外疲倦地睜開渙散眼睛,像是看不見實物般,四周都是暗的,隱約見到秦旎敲了水杯三下。

    旁邊,一抹淺色身影輪廓走近,在輕聲說什麼。

    “怎麼開始燒了,這些感冒藥有用嗎?”

    “注射退燒針十分鐘就會起效,比藥快。”

    “旎旎,我不會……”

    “我會。”

    隨著手臂一陣細微刺疼,謝音樓額頭冒汗,貼著靠枕上陌生的氣息又昏睡了過去。

    這次夢裡,她已經褪去了稚嫩的模樣,長大了些。

    在顏家老宅裡,她每日每夜都枯燥無味的學著書法古畫,功課也從未落下過,在旁人眼裡,她身上帶著股舊時閨秀的清冷感,喜歡靜靜的獨處,可以臨摹老師的一幅字畫到廢寢忘食地步,也可以潛心研究中國旗袍的古法刺繡,甚至是為了打好舞蹈基礎,練功時哪怕要折斷了腰,都不會哭著喊累……

    她被父親送到貴族女校讀書,周圍都是同齡的女孩,很多時候,她每一幅溫順禮貌的樣子,都是在疏遠著與她搭訕的人,不願融入這個世俗裡。

    旁人只道她溫柔清冷卻規矩到難以接近,像是一尊珍藏在深宅的觀音玉雕像。

    殊不知謝音樓見過父母最美好的愛情,見過這世上最耀眼的少年,她只是不願將心事與人分享,更喜歡在雨天,在老宅的屋簷下懸掛親手做的風鈴,再擺上幾個青花瓷杯,聽著那雨聲垂落的清音和鈴聲。

    而她坐在軟椅上,白玉手鐲懶懶地垂在腕間,手指翻著膝上的書籍,心中所念的,是一個人的名字。

    傅容與。

    那個在她看書時,會在書本和草稿紙都一筆一劃寫下的名字,是在聽雨聲時,忍不住遊神在憧憬著,日後長大了,和他的婚禮會是什麼樣的場景?

    風中的鈴聲停了。走進來一個年輕人,是老師的嫡傳學生,站定在木窗前,態度溫和問了句:“老師給你和傅容與定了婚事,你回去怎麼跟謝家主交代?”

    謝音樓側過極美的臉,眼睫纖長且翹,在下方還有一顆淚痣烙在雪肌上:“在豪門滿城公子哥里,我和容與哥哥門當戶對,是天作之合,爸爸會答應的。”

    “小觀音,他到底哪裡好,值得讓你這般求下這門親事?”

    “容與哥是這世上最好的——”回答年輕人的,是窩在屏風後打遊戲的遲林墨,年幼的他是傅容與的小迷弟,短髮蓬鬆垂在額間,睜圓了黑亮的眼睛說:“你們這些凡夫俗子別狗眼看人低,容與哥是連祖父都恨不得當親孫子寵的人,他沒投胎到顏家,就算被老天爺惡作劇投到傅家去了……等將來掌權,你們見了他都得跪!”

    “墨墨,不能對師兄沒禮貌。”

    年輕人倒不生氣,還寵溺的揉了揉遲林墨的腦袋,耐心地解釋,“我不是看低他,你說的沒錯,這豪門誰不知流傳一句話:千金難買觀音笑萬物不及傅容與。”

    “不過。”下句看向了謝音樓,略有些為她姻緣憂愁:“他那父親……”

    “傅叔叔以前很溫和儒雅的。”遲林墨搶話說:“是容與哥的母親生容徊時落下病根去世後,他才性情大變,開始嗜酒如命,喝瘋了就打兒子,做生意投資失敗也打兒子。認定容與哥和容徊是生來討債的,要奪走他的一切……”

    隨著傅容與逐漸長成少年模樣,身高都快超過傅硯清,他就不敢再家法伺候,而是會變著法子去折磨年幼的傅容徊,又故意不弄出外傷叫人私下議論。

    有一次遲林墨去傅家玩,無意間偷看到傅容徊脖子被狗鏈鎖著,等傅硯清酒醒解開後,他又會把弱小無辜的兒子抱在哄,親自洗澡餵飯,儼然是一副慈父作風。

    這事,讓遲林墨現在看到傅硯清都有點害怕,卻不敢往外說。

    憋了許久,他臉憋紅了才說出一句:“傅叔叔不會打小觀音的,不然容與哥哥會弒父的。”

    ……

    謝音樓站在雨中,靜靜看著閣樓上十年前的自己抿唇微微笑著,這時候的謝音樓,已經得償所願為自己定了一門婚事,雨停後,迎來的是夏日炎炎。

    她和往常那般放學回家,穿著校服和百褶裙,細胳膊雪白的腿,路過街道,都是避著日光,稍微曬久了就容易熱到發紅。

    經過黃桷樹下時,她看到被樹蔭籠罩的少年,他也穿著校服,只是略顯得慵懶鬆垮,躺在掉了漆的木椅裡,修長的腿搭在地上,一本書蓋在清雋的臉孔,遮擋著刺目陽光。

    這是她必經之路,也是每次放學時傅容與來等她的地方。

    謝音樓腳步放輕,走到木椅旁邊時,指尖悄悄地勾著那書本一扯,瞬間夏天炙熱的日光從她身側傾斜下來,照亮他的整張臉。

    傅容與從淺眠驚醒,緩慢睜開琥珀色的眼眸,倒影出女孩明媚模樣,是他的一整個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