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曜明輝 作品

第四百二十六章 木龍囚雀(三合一,萬字大章,辭舊迎新年)

男子站在人群中,死死盯著伏衡華。

不可能,他怎麼可能知道我的計劃?

假的,他在誆騙我!

他最多隻能推測我假死,而後面的計劃,假死的方法,以及我到底藏身何處,他不可能猜到!

想到這,男子觸碰懷中的書。

書在懷,內心稍定。

可想到前番書失蹤過,男子心中又升起一絲陰影。

衡華對人群連喊幾聲,見傅家主不肯露面,從袖口取出一本黑皮書。

看到那本書,男子心房好似被鐵錘重擊。

書?

為什麼是書?

這是他的法寶嗎?

“前輩既然不肯露面,那麼——”

衡華口中誦咒,一枚枚先天赤文從黑皮書湧出,好似蟲蟻一般在地板上密密麻麻散開。

看到這一幕,人群中不免響起嘈雜聲。

“諸位安心,這只是一個鎖定找人的咒術。只針對傅家主,對其他人無害。”

衡華解釋後,安景成看了他一眼,主動往赤文上面踩。

果然——

赤文彷彿有靈一般,從他腳下繞開,繼續向其他方向蔓延。

男子看到這一幕,眼神無比冰冷。

這小子竟然知道自己脫身的方法?他怎麼可能知道?這麼說,前番書本被盜,的確是他在搞鬼?

……

密集的赤文在地上穿梭,可每當靠近人足時便自我避讓。

男子直直盯著向自己蔓延過來的赤文。

就在他思考如何破局時,赤文竟從他腳下繞開了。

這——

這咒術查不出我?

……

伏桐君看著人群,赤文每當靠近一人,便自行離去。

可往身邊看,伏衡華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不知過去多久,人群中忽然傳出一聲嘆息。

“哎——罷了。”

一位年輕人衣袖輕拂,靠近他的赤文盡數潰散。

青年笑道:“你既連這種咒術都拿出來,我也只好露面了。”

“你——”

傅家眾人看著這位年輕人,皆愣住了。

他是傅玄星同輩的一位族兄,天漸閣主的兒子。

“鴻巖,你——父……”天漸閣主神情變幻不定,望著自己的四兒子。

“傅鴻巖”澹然一笑:“安心,他沒事。老夫只是暫時借用他的身體。回頭事情辦完,就會還給他。

“小友,你既看明白前因後果,應該知道我用了什麼術。給他們解釋解釋。”

“附靈而已。當年家祖和東海劍派交鋒,亦曾附身三哥身上。”

請神附身之術?

伏桐君、伏瑤軫頗感意外。

但當年伏丹維的確對伏向風施展過。

這種術法對子孫傷害不大,反而可以讓子孫藉此機會感悟更高層的大道奧妙。

只是這種咒術施展繁瑣,失敗率高,且對施術者自身有巨大麻煩。“傅家主”為何要用這種術假死?

“察覺您老魂魄脫離,元嬰自鎖,我特意在您身上留下一斬,鎖住生機,並以還陽印封印法力、生命力,就等著您事情辦完,再回去。”

衡華對眾人解釋道:“眾所周知,元嬰宗師最大的危機在於天雷劫。天雷無窮無盡,只要在此界存在生命烙印,便不會停歇。其中一種渡劫方式,是讓自身假死,逃脫天雷鎖定。傅前輩的想法與此相類。他趁著傅家有存在即將渡劫時,將自身劫數一併引動。可在此之前,他已經身亡,劫數自然無從降臨。不論那個存在渡劫成功與否,他都可以順利渡劫。”

“啊——”

“竟然可以這樣?”

賓客露出恍然之色。

這就可以解釋,一個人為什麼好端端自殺。

敢情,是為渡劫啊。

天劫,是修真者不可不品嚐的一環。為渡劫而冥思苦想種種策略,是大家都可以理解,也是每人都必須去做的事。

假死算什麼,還有人專門為渡劫去殺人,去當乞丐,去生孩子呢。

“前輩死就死了,既不肯告知子女,又非拉著傅玄星做見證。這其中緣由,我雖有些揣度,但還是請前輩您親自講一講吧。”

為何不告訴外人,眾人心中有譜。

假死、附靈,是十分兇險的事。如果真告知子女,可能假死變真死。

至於為何找來傅玄星,眾人的確有些不解。

若非將傅玄星拉來作見證,伏衡華何必大費周章鬧一場?間接導致他假死被戳穿?

“傅鴻巖”長長一嘆:“老夫之所以將這小子拉來,是因為他並非三十三閣出身,不會牽扯家裡內鬥。”

看著諸位兒女,青年雙眸露出深深失望。

天雄閣主、天勇閣主望著桌上錦盒,默默低下頭。

“老夫假死,總要有個人當見證。可這種事,不能麻煩外人同道,免得為他人招惹麻煩。而老夫這些不肖子女……為避免權利內鬥,需要在族裡尋一位出身乾淨,且無心傅家權利的人。再者——

“還需要有一個大靠山。即便出事後,其他閣主不能拿他當兇手定罪。”

傅玄星的師尊是玄微派掌門。幹爺爺是東來名聲赫赫的宗師。在雙方保護下,傅家諸人自然不敢隨便拿他當替罪羊。

“只是這樣做,難免讓這孩子折騰了一出。”

青年露出慈祥的笑容,讓人看著格格不入,頗有違和感。

天漸閣主:“父……父親,您什麼時候從鴻巖身上離開?”

“三日後。”

青年解釋後,繼續對傅玄星道:“若非你兄長提及,老夫還不知道,這次之事恰逢你百歲誕辰,反害得你披麻戴孝,卻是老夫的不周全了。回頭,你去老夫庫房看看,喜歡什麼就拿什麼。不用跟祖父客氣!權當你的生辰禮物。”

“啊?”

傅玄星在“青年”自稱“祖父”時,就有些懵。

敢情事情起因經過,六哥全盤清楚,伏桐君也查明白了,唯獨自己在裡面愣乎乎,什麼都不知道?

如今話頭遞過來,傅玄星撓撓頭:“拿什麼?我又不缺——”

“祖父送你的賠罪禮,當然要拿。不拿,就是不給你祖父面子。”衡華用羽扇輕碰他肩頭,滿口替他答應下來。

“前輩,如今雖我輩皆知,但天地不知。您最好尋一處棺槨暫避,讓靈神魂魄修養三日,避免天地提前發覺您渡劫的痕跡。所以,喪事繼續吧。”

青年點頭:“也只能如此了。”

再看向自己一群兒女,他呵斥道:“你們這幾日的做派,為父統統看在眼中!”

他胸脯起伏,本想呵罵幾句,可到頭來,終究安耐下來。

再看桌上那倆錦盒,“傅鴻巖”神情帶著幾分嫌棄。

“老夫確是在幾處星閣留下錦盒,預防不備,也虧你們能挖出來。如伏小友所言,這法子還是不頂事,回頭便廢了吧。”

這倆錦盒真是您的?

天閒閣主等先是一怔,隨後看到天雄、天勇兩位閣主意外的神情,頓時明悟:這是主動幫他們遮掩。

到底,這也是親兒子啊。

賓客們看到這一幕,雖然心中明白,但還是順著“青年”的話,把兩位閣主尋找錦盒爭奪家主之位,定義為一場誤會。

“父親。”

二閣主見父親庇護,心中不免有些觸動,這聲父親叫得倒有幾分真心。

……

假的!騙子!

人群中,男子死死盯著那個假冒自己的青年。

一開始,他的確以為伏衡華可以用咒術找出自己。但咒術繞開自己,且另一個人隨後站出來自稱“傅家主”。

男子迅速醒悟。

咒術是假的,那個人也是假的!

然而在錯愕之餘,男子更多出幾分惶恐。

這小子想要奪走我的身份!

——而且,已經成功了!

看著那些兒女稱呼“傅鴻巖”為父親,男子內心震怒。

一群混賬,這小子隨便說幾句你們就信了!你們怎麼不好好查一查?

他心中焦急,苦思對策之時。忽然聽到傅雲瑤、傅雲柔和傅龍業等人和“傅鴻巖”對話,幾人狀似無意的提及經年往事,而“傅鴻巖”皆對答如流。

男子心中一突。

不可能。

老六剛才話語間提及的幾件事,都是他兒時的事。那時傅鴻巖根本沒出生,他不可能知道。

還有傅雲柔以及傅雲瑤,也提出幾個問題。雖然“傅鴻巖”沒有正面回答,卻也撿了幾件二女幼年舊事說話。

顯然,這種試探對“傅鴻巖”無效。

在諸位子女試探後,證實此人就是父親。

不論是說話語氣,還是對自己等人的瞭解。他就是父親沒錯。

事情真相就是父親附靈假死,為渡劫做準備。

得知這個答桉,眾人內鬥奪權的心思迅速收斂,一個個扮演起孝子孝女。

在傅家諸人享受天倫時,伏衡華走到殷彥青身邊。

“這幾日,勞煩世兄陪桐君玩耍。”

殷彥青莞爾:“她這番做派,不都在你預料之中?”

他翻閱傅家賬本,清楚認識到一點:想要在天魁閣附近佈置禁制陣法,工程浩大費時。換成旁人,還需要頂著一位元嬰宗師時刻探查的風險。

所以,唯有傅家主本人有這個能力、時間來佈陣。

知道這一點,殷彥青自然失去調查的興致。

查到最後,無非是一場鬧劇罷了。

伏衡華讓伏桐君去折騰,明顯是哥哥陪妹妹玩耍。

“你啊——慣會這麼欺負她。”

“哪有。”

殷彥青笑而不語,回想當年這對兄妹的相處。

……

伏衡華兒時很乖巧,懂得幫大人們照顧其他弟弟妹妹。

那麼,他照顧的方式是什麼呢?

殷彥青小時候去伏家,曾見過一歲出頭的伏衡華帶伏桐君。

那也是他最早認識伏衡華的一幕。

衡華雖有前世記憶,但靈人體質受到限制。從嬰兒開始成長,衡華也需經歷骨骼、肢體,乃至被鎖定的心智逐步解封的過程。

快滿一歲時,衡華已能平穩走路。而伏桐君還只能在床上爬行,但她活力十足,整夜整夜不睡覺,就知道玩。

幾位奶孃看不住她,也搞不懂她的嚶嚶兒語。唯獨伏衡華能秒懂她的話,於是伏衡華承擔起兄長的責任。

在兩位母親歇息時,衡華從奶孃、侍女手中接過食物餵養妹妹。而為防止妹妹亂爬,伏衡華特意尋摸一條繩子把她繫著。

殷彥青和伏衡華、伏桐君的初見,十分具備衝擊性。

一個穿著小花襖的娃娃在地上爬,身上拴著一根繩子,後面有一個差不多大的紅褂男孩慢悠悠跟著。

這一幕,讓殷彥青記憶猶新。

當然,對伏衡華和伏桐君而言,這都是兒時的黑歷史了。伏流徽勸阻二人吵架用的黑歷史資料裡,就有這個。

……

回想當年那個天真無邪,傻乎乎、樂呵呵的女娃,再看不遠處身材高挑的美豔少女。

殷彥青不禁感嘆歲月如水,轉瞬即逝。

“說來,這件事到此為止了?”殷彥青笑道,“雖然我還沒看出全局,但總覺得你還藏了一手。”

“有嗎?”

衡華看著傅家諸人逐漸打消疑心。

倉促書寫的“人格”,大體可以瞞騙幾日。接下來……且看你能不能忍住。